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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返回城门前,夏颜汐叫住了白子瑜。
“先生大婚,我早该为先生添喜,虽然迟了几个月,但还是请先生不要嫌弃。”夏颜汐翻身下马,取出袖子里的匣盒。
一对青玉透雕梅花扁对簪在月下华光里莹润透亮,雕刻精美的纹路透着匠人的用心。
白子瑜下马,官袍下摆掀起夜风,在夏颜汐的心底激起一层涟漪。
“明日辎重远行,不知归期,我向先生辞行,补上先生的新婚贺喜。”
白子瑜有些倦色的脸有了点笑意,她凝视着那一对男女式的簪子,讚叹:“巧夺天工。”
她以为这是夏颜汐废了心思寻来的。夏颜汐也没有告诉白子瑜这是她亲手刻的。
接过匣盒,白子瑜把盖子合上,魏玠并没有什么边界感,这时候突然伸手来接匣盒,白子瑜看着面前的手犹豫两瞬。
除非紧要,她并不喜欢身上揣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因此,往日都是身边人来收拾这些东西。
此时夏颜汐一双干净的眼正紧紧盯着白子瑜。
白子瑜察觉到夏颜汐的视线,略微思考一瞬,手里的匣盒转了方向。
看见白子瑜最后没有把匣盒递给魏玠而是揣进了袖兜,夏颜汐忍不住露出笑容。
她一笑,因为少女的清纯稚气未退,狭长的丹凤眼就会在下眼眶形成一道明显的卧蚕,十分可爱灵动,白子瑜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发现及笄的少女似乎又长高了一点。
她体型偏瘦,在女人中算是个子较高的,可如今与夏颜汐站在一起竟隐隐矮了一点,而且白子瑜发现夏颜汐身体的曲线起伏也有了些变化。
大概这就是养孩子的感觉,白子瑜觉得那个小小的女孩已经长大了。
她脸上露出欣慰之色,看着夏颜汐说:“山高路远,一路珍重。”
“天寒添衣,请先生珍重!”夏颜汐脸上依旧是笑意,透着少女的天真澄澈。
二人进入城门便开始分开渐行渐远,直到翌日夏颜汐离开京都,都没有再看见白子瑜。
师正杰与夏颜汐一起并肩离开,夏颜汐最后回头看向城门,父皇已逝,母族不存,继母不慈,天子善妒,那里已经再没有让她可以扎根的土地。
在曦光中辎重大军向北蜿蜒而行,姜世岚站在城楼,看着夏颜汐消失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花楹跟着去了,太后可以放心,公主身边还有明镜司的人在暗中护着。”叶冬一身玄黑箭袖公服站在姜世岚的身边。
“我捂着护着把她养大,可这孩子走了半分留恋都没有,真是个喂不熟的狼崽子。”姜世岚转身,又说,“这孩子走了也好,上次吩咐你的事可以去做了。朔北的师家吾不能动,可西州的肖家不能与白子瑜继续势大。”
叶冬眉眼在曦光下清冷如霜,应声退下。
她是姜世岚手里的一把刀,这些年姜世岚指向谁她就咬向谁,她进入明镜司的使命就是帮主人杀宿敌。
魏玠在辎重大军拔营半日后追了上去。
“夫人清晨诞下一个女婴,早产了两个月,但孩子哭声嘹亮,长得也壮,像夫人多一点。”魏玠挠了挠头,把一包红喜蛋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拎出来。
这是降生报喜礼,妇人临盆家里就会把煮熟的鸡蛋染红,待孩子出生就把红喜蛋分发亲朋好友,街里邻居报喜。
新帝登基,太后夺权,朔北战乱,先生旰食宵衣忙于公事却还不忘对肖姐姐体恤入微,早产两个月,相府就把东西准备得这般仔细。
夏颜汐接过一个鸡蛋,红彤彤的鸡蛋在她手里滚了一圈,染红了她的手心。
她摩挲着手心的红,真心笑着说了句“恭喜”。
魏玠把剩下的红喜蛋分了出去,师正杰和魏犇接过去都跟着恭喜。
最后魏玠把被染红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又从腰间取下一把崭新的剑。
“大人本来要亲自来给公主补上及笄之礼,却被太后派去贺喜的人缠住,这把剑是疠岠山仙机阁主锻造,上面有青冥二字,是大人取的名。”
剑身出鞘,寒光刺目,青冥二字苍劲有力。
夏颜汐凝目在字上,十分满意。
师正杰探头,看见上面的字,说:“勖以丹霄之价,弘以青冥之期。虽然公主是女子,但白相对公主在朔北战场上的期许并不低呀。”2
“大人说送公主利器,不为杀敌,隻为防身,还交代若非必要,师少将军不可让公主深入敌中,以身涉险。”魏玠交代白子瑜的话,“大人让我护送公主到朔北再返程。”
魏犇在后面笑起来,他们兄弟又凑在一起。
从京都北上,辎重行走缓慢,快马三日的路程竟走了十来日才到。
西风斜阳,夏颜汐到达石岭关时,便见战火疮痍的土地上,大漠孤烟一片苍凉。
一张张稚嫩或苍老的脸染满风沙,死气沉沉。军户男丁拣壮健者充,他们中年幼的是失去了父亲,年老的是失去了儿子。
他们都不是能打仗的兵,而是朔北石岭关里的后备营。有人做起军匠,有的料理马厩,白日里在这朔北的孤烟里劈柴煮饭,傍晚时又走出城门把一个个健硕的尸体从战场里拖回来,掩埋掉。
他们与活人一起吃喝,与死人一起同行,是大邺赶出来的民,又是被沙场抛弃的兵,浑身缠绕着一股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