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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瑜忙了起来,可这刚出生的孩子即便有两个奶娘在,也总得有人去盯着,云月如便措手不及地忙碌起来。
魏玠把师荣刚已死的消息传来,白子瑜冷峭的眉眼笼在昏芒里沉默良久。
师荣刚誓死守卫朔北十六年,未让边阗人踏进中原一步,这漫长的时间里朔北军像一道铜墙铁壁挡在中原与边阗之间,可师荣刚死了,这座铜墙铁壁就出现了缝隙。
像苍蝇看见鸡蛋的缝,边阗人也会死死盯住这一道缝隙,拚命地往里面挤,如果不堵上,缝隙被越拱越大,溃堤就是早晚的事。
这是白子瑜意料之外的事。
“你把公主送到朔北本就为了收拢军心,如今公主却成了被狼盯住的一块肥肉,师家兄弟的战功履历到底比不上师荣刚,他们老子死了,朔北军的精气神就散了,危墙之下一个魏玠可护不住你的公主。”软软的小婴儿睡着了,云月如把孩子放在里次间的床上。
晓月楼是后院里偏僻单独的一处小楼,有外面引来的活水绕过晓月楼在后院花园里聚了一处低洼水池,池里长了些野荷,相府下人极少,这样偏僻的地方更没人打理,几朵野荷荒凉地立在梧桐秋雨中,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黑压压的云一连三天压在朔北军的头顶上,大雨在夜幕里唱起战场的悲歌。
他们吃了京都的牲畜饲米,就要抛了头颅洒了热血地把自己献祭在战火里。
乌恩其调来了补给部队,在沙漠里拉起了营帐,哈日查盖坐在乌恩其身边喝了一口烈酒,望着远处的石岭关,有些高兴,说:“台吉,今日就差一点就占了中原的城门,这雨浇灭了他们的火油,他们的新王脸阴沉得就像上面的云一样,哈哈!”
“狼王的小儿子太胆小了,他不肯出来,把门堵死,我们却造出了中原人的云梯,还能推过一片沙漠来到这里,他和他的公主绝想不到今夜就是他们永远的落日。”乌恩其吃饱了饭,战鼓响在惊雷间。
这一千隻羊吃进边阗人的肚子里,力量爆发在挥动的战刀上,夜色里大雨倾盆的朔北城楼上摇曳朦胧的灯火此刻仿佛是闪闪发光的金银宝藏,一群亡命之徒组成的万千骑兵如奔涌的潮水,迅速像那处亮光聚集……
这一战,枯荣有数,得失难量。
师正杰拿起战刀,雨水打湿了冰冷的铠甲。
夏颜汐也穿上了坚硬的铠甲站在城楼之上,她在东宫跟着夏昭天向武太傅学过六艺,骑射成绩并不低于夏昭天,甚至习武的师父还讚叹过她的天赋。
她是一把未出鞘的兵刃,如今真的走上了战场。
看着下面边阗人密密麻麻地涌来,夏颜汐眉眼肃穆。
几十个登云梯被人流夹拥而至,尖锐的呼啸声响在耳边,城墙上数十台三弓床子弩首先发出漫天箭雨。
三弓床子弩是远程杀敌利器,千米之外无差别的强悍攻击是朔北防御战的一贯开端战术。
乌恩其让所有人散开以减少伤亡,他把战马都披上重甲,战士全身披甲只露出一双眼,而战马除了眼睛也只露出了四条腿。
这是乌恩其特意为三弓床子弩打造的铠甲,可以让边阗骑兵降低三分之一的伤害。
床子弩装填费时,两次发出后边阗人已经到了城墙下,床子弩失去了作用。
火油在雨里起不了任何作用,边阗骑兵的登云梯烧不掉,可师正杰还是让人往上面泼油,烧不死也让他们滑下去摔死。
后面的后勤部队排着队把投弩石往上运,石头顺着云梯往下滚也砸死一串边阗人。
可边阗人太多了,长矛捅不破他们厚重的铠甲,还有朔北兵被他们拽下了城墙,终于,边阗人的钢刀杀进了朔北军的城楼。
大雨染红了墙上的血,顺着排水槽像小溪一样急促奔逃。闪电劈开浓墨浸染的夜空,照亮下面的残杀炼狱。
骤雨疾风里,有年轻的小兵哭着往后退,他们被这弱肉强食的世道逼上了战场,他们死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像他们的父兄一样埋在黄沙里,除了他们还有谁记得他们的舍命拚杀!
慢慢人变得越来越多,从一两个变成了十几个,他们拿着手里的盾踟蹰不前,下一瞬就被边阗骑兵的钢刀毫不留情地削去头颅。
战刀掉在地上,年轻的有些瘦弱的身体像碍事的垃圾被人踩来踩去,滚落的头颅上眼睛未闭,带着对死亡的畏惧。
师正杰与哈日查盖的钢刀砍在一起,刀与刀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师正杰的虎口一麻,眼里的凌厉未减。
魏犇与师正杰配合,在另一侧缠住哈日查盖,为师正杰创造下手的机会。
夏颜汐手执青冥剑被一群人护着,有朔北的人,有禁军里留下的护卫,还有花楹和魏玠站在左右护法。
“大邺公主未退一步,朔北的郎君是怕了吗!”师正杰一瞬间看见还有躲闪的人,在雨里怒急大喊。
他没有让夏颜汐逃走,是因为石岭关的城门一破,大邺的疆土就无处可躲,他们必须守住通往中原的城门。
夏颜汐说过,她要代天子守国门,若这城门在今夜要破,那她便把这一条性命献祭在这片沙场。
“我乃大邺长公主夏颜汐,所有儿郎听令,奋勇杀敌,我代表京都天子在此立誓,死守石岭关,誓死不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