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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她答应代天子守国门,来到朔北始,便觉得步步被人操控。
从旧米被她带到石岭关后的陈情上奏,到乌恩其攻城她未退一步,再到梅城查案处处带她参与,这累世的好名声和朔北的风一起向四面刮去,让枯涸昏暗的人心像野草一样着了火,劈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她代表京都联络朔北,代替新帝收拢朔北军心,她一一照做,可最后无人对高堂之上的夏昭天感恩戴德,反而对着她树碑而颂。
而在后面推波助澜、顺势造势的人,就是最了解她的人。
她的性格决定了她处理事情的态度,这态度决定了她处理事情的方式。
夏颜汐始终看不透白子瑜,这段时间一来,白子瑜不说,她便不问,两个人便始终没有话说,隔阂在面对程勇的分歧中暴露,并在沉默里滋长开来,并没有消失。
夏颜汐离开了白子瑜的屋子,两人都没有出门逛逛的心思。
白子瑜见人走了,倏然收起弯下的腰,走到一边推开了窗子,手指在窗棂上敲了敲,自屋顶上猛地探下一张脸。
叶冬来了,魏玠就不好再守着夏颜汐,这会儿又趴在白子瑜的房顶上。
“叶冬是太后的人,最好让她和阿茶都留在路上。”白子瑜披风下的眼里藏着寒霜与幽林,“这两人在公主身边,我不放心。”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留下肘腋之患的结果。
夏颜汐回屋坐在妆奁台前,花楹为她重新挽发,准备赴徐帆的晚宴。
铜镜光可鉴人,露出夏颜汐明珠耀目般的脸。
一幅蓝宝石赤金头面,金凤翎羽掐丝而成,纤毫如生,尾翎镶嵌着蓝宝石,熠熠生光,华贵毕现。
脱下了窄袖袍子,换上兰青色的缎面褙子,月牙白的百迭裙裙摆上绣着孔雀翎,华贵大气。
“太后娘娘给您选的衣裳很衬您。”花楹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人,笑靥如花道,“公主越来越美了。”
夏颜汐看向镜子里铺满三白妆的脸,突然开口:“这脸上的脂粉就够边关一支斥候的一日餐,这一件衣服又够几十人的铠甲,这一身头面够多少人一年的口粮……”
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寒夜风声里传来,裹着苍凉,“十室九空无儿郎,百户难余一斗粮。十户手胼胝,凤凰钗一隻1。花楹,从今以后,把这些华贵的衣裳都收起来吧。”
穷奢极欲的宫墙里,看不见外面的国步艰危,依旧在唱着末世君王的欢歌。
徐帆把宴席定在会宁府一个最大的酒楼里,打开的窗户下面徐帆让人燃起篝火,朔北的孩童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有白发皤然的老者表演起喷火,将气氛一次次推向高|潮。
孩子们的笑声几乎可以治愈世界上所有的烦恼悲伤,夏颜汐一身素衫立在窗边,看着下面脸上也不自觉带上了微笑。
白子瑜晚上没有露面,躺在摇椅里正抱着一杯热茶,难得有些惬意的模样,连脸上的病气都散了几分。
“大人,消息已经递出了,可秋明真的能劝动小皇帝吗?”魏玠端来小杌子坐在白子瑜身边。
“咱们的陛下是最像他父亲的,弑父弑兄这样的事他能做出来,杀了一个锋芒展露的异母皇姐又算什么。”白子瑜呷了一口茶,眉眼染了丝暖意。
“可这事为什么要瞒着太后呢?”魏玠问。
白子瑜顿了一瞬,她这些年最捏不准的就是姜世岚对夏颜汐的态度。
她咂摸很久,摸不准姜世岚是不是养夏颜汐养出了感情,还是装样子装出了毛病。
总之,她们二人都在教导夏颜汐成长的过程中感到了对方的排斥,却又不得不因为夏昭天而一路同行,如今夏昭天已经登基,白子瑜和姜世岚自然而然要分道扬镳,争夺话语权。
“我的直觉就是姜世岚一定会阻拦夏昭天对夏颜汐动手。这个人假仁假义几乎把她自己都哄进去了,也是因此,才在公主心里那么重要。”
魏玠看不懂白子瑜,绕那么一圈图什么。
他听得累,不想再问,起身往窗边走,白子瑜喊下他,道:“你到时候仔细点,别把公主护太紧露出马脚,有点伤才好回京。”
魏玠回头看了一眼白子瑜,点点头翻身出去,躺在房顶上觉得自家主人忒狠了。
《古宴曲》
疯子
乌金西垂,月纱倾泻。
宴席持续了一个时辰,有了上次的经验,夏颜汐这次饮了几杯朔北烈酒,便没有那么狼狈。
回去的路上,谢绝了民众的馈赠,隻带了一份从酒楼里打包的雁烩。
不需夏颜汐说出来,花楹就知道这是给谁带的。
白子瑜已经睡了,因为病气缠身,又连着几日赶路,她陡一睡着就睡得沉,没听见夏颜汐的敲门声。
夏颜汐等了半晌,以为白子瑜怎么了,正忍不住想要踹门时,白子瑜打开了房门。
白子瑜看见夏颜汐,竟有片刻的愣神。
白日里刚刚别扭地离开,她没想到夏颜汐晚上还会来。
夏颜汐被白子瑜看得浑身不自在,举起手里的雁烩,装作云淡风轻地问:“先生来了朔北,走之前总要吃一份雁烩吧?”……
她眼角还带着被烈酒熏上的红,在廊下灯笼的昏芒下,灼灼燃起一抹花苞初展的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