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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瑜的手松了房门,退了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她目光向外巡睃,最后指着门前的一棵梅树下,说:“公主请稍等,我换件衣服。”
夏颜汐这时候才看见白子瑜身上隻着中单,脚上连鞋都未趿。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为什么会这么好,即便只是夜晚,只有月光与昏芒,她就把那一双脚看透了。
先生的脚踝纤细而孱弱,线条清贵,连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没有,男子竟也有这样细嫩娇小的脚。
夏颜汐喝完酒,觉得酒壮怂人胆这句话是真的。若是白日里,别说是一双脚,连白子瑜的一根小指头她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亵渎了自己心里最敬仰的先生。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醉了,尤其眼睛醉的最厉害,不然怎么迟迟顿顿的,不听使唤。
白子瑜似有察觉,那裤脚下的脚趾往后缩了缩,下一瞬把门关上。
夏颜汐脑袋晕乎乎的,酒的后劲衝起来,看着梅树都有些摇晃,她心里有点后悔早早打发了花楹回去,不然这会儿也能有个人扶一下。
白子瑜再开门,就看见夏颜汐坐在梅树下与魏玠小眼对大眼。
“你蹭点吃的没关系,可你别晃,晃得我头有点晕。”夏颜汐护着手里的雁烩。
魏玠盯着夏颜汐手里的雁烩,说:“大人出来了。”
意思是可以把雁烩打开了。
白子瑜走到梅树下,坐在石凳上,夏颜汐才松了手。
魏玠很有一个下人的自觉,主动帮夏颜汐打开了食盒盖子。
雁烩还带着热气,魏玠取出两副碗筷,非常自然地略过了夏颜汐,分别摆在自己和白子瑜跟前。
白子瑜身上缠着病气,根本就没有食欲。
“吃完把她送回去。”
夏颜汐看着魏玠风卷残云的没有吃相,忽然说:“先生对你真好,竟然这些年都不打你手心,忍你活着长大,简直是一种修行。”
在夏颜汐的眼中,魏玠一边晃一边吃,还晃得她有些恶心。
魏玠停下动作,抽空解释:“我没晃。”
白子瑜看夏颜汐醉得厉害,有些无可奈何,她本睡得昏沉,这会儿醒过来也十分疲惫,见夏颜汐还坐得住,就想回去了。
本来出来就是想缓解一下白天的尴尬,这会儿看着夏颜汐不甚清醒的样子,看来是没必要聊了。
她起身要走,转身却不防被衣袖被人猛地抓住。她动作停顿,回头看,衣袖在夏颜汐的手里。
“先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夏颜汐的声音有些笨,眼神也变得迟迟登登的。
白子瑜一时间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
魏玠见两人有话说,很自觉地提着食盒要离开,却被白子瑜按了下去。
夏颜汐不高兴,整张脸皱皱巴巴的,依稀可见曾经的任性。
“不许走!不许晃!”她觉得魏玠所有的动作都好多余,扭头又看白子瑜,她一双眼乌沉沉的,盯着白子瑜的脸。
白子瑜遽然心里忐忑起来,她想起了夏颜汐白日的问题。
孤身夜驰石岭关,是因为秋明私下送来师荣刚战死的消息,她怕夏颜汐出事。关键时刻借来西州兵是没有走朝廷繁琐的调令,而是自己用了私印。程勇也没死心要带走女儿逃跑,而是她让魏玠逼死的。
这里面没有一个能正大光明说出口的。
白子瑜安静地等待夏颜汐开口,心思转得极快,在想糊弄过去的办法,却没想到夏颜汐会问一个她没想到的问题。
“先生身在高位还不满足,是要扶持我与傀儡皇帝打擂台。”夏颜汐定定地看着白子瑜,“勖以丹霄之价,弘以青冥之期,您所期许的高位,到底在什么位置?”
魏玠把头埋进了食盒里。
白子瑜怔愣半晌,看着夏颜汐心里惊涛骇浪。
“先生对我如兄如父,我对先生来说又是什么?”夏颜汐被酒劲衝着,一股脑把心里憋闷的话都说出来。
白子瑜回神,脸色沉重。
夏颜汐天生是敏锐的,如今长大了,雏鹰开始展翅,终究不再是原来的那隻孤雏了。
想到这里,白子瑜在这一瞬间像是踽踽独行于世的垂暮者在沙漠里看见了生机。
本就打算在回京后告诉夏颜汐那被人刻意抹杀的过去,白子瑜此刻犹豫要不要把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找一个人分担,可又在开口的最后一刻看见这人云山雾罩的眼。
白子瑜突然清醒,这人原来还是醉的。
果然,仗着醉意一股脑说出了心里话后,夏颜汐又开始摇摇晃晃。
白子瑜心里有些凝塞,要拽出自己袖子,却听那醉鬼又开口:“先生你别晃,你一晃,我就想——呕”
魏玠有点吃不下去了。
白子瑜倏然手里使劲,想从夏颜汐手里挣脱,可夏颜汐胃里翻涌也攥紧了手心,被白子瑜一带,就猝不及防地扑进了白子瑜的怀里。
下一瞬夏颜汐猛地把头低下。
“呕——”
魏玠捂住了眼。
这是个让人不忍直视的画面。
“魏玠!”白子瑜切齿的声音响起。
……
翌日黎明,夏颜汐猛地坐起,脑海里昨夜的画面开始循环。
她有些崩溃地搓起脸,那霁月清风的脸震惊失魂的让她几乎羞愧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