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页
此番再回日曜城,武德殿还是老样子。
之前她嫌武德殿内陈设复杂,都是些不实用的空架子,便命克留西将殿中陈设尽数封存进仓库,隻留一张三丈长,一丈宽的长桌,以及几方备用的长案。
此刻燕祁坐在上首查看克留西前些日子整理出来的最新军报,看了几卷,她放下军报,开口问道,“北图勒当真一点动静都没有?”
克留西回答说,“是,臣也觉得奇怪,按说王汗巡视日曜城的消息被臣刻意传去北图勒后,锡善应当有所反应,可他就跟没事人似的,日日带着秦阿在贝城附近游猎。”
燕祁双手抱臂,右手食指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左臂,“你派去的探子还可靠吗?”
“这一点臣可以向王汗保证,”克留西自信满满,“那些人都是臣精挑细选的,又经过严苛的训练,绝对可靠。”
“如此,那倒是奇怪。”
燕祁同锡善交手并不算多,对他的了解可能还不如在日曜城驻防了一段时日的克留西,但是她虽不了解锡善,却了解秦阿。
秦阿善借人心推波助澜,又有仇必报。当年因阿娘占了左夫人之位,令她只能屈居右夫人位,便是借着济曼对苏莱曼的憎恶,引济曼怀疑她非自己血脉,软禁阿娘,又将她送往大魏为质子。
她杀了她长子呼图赫特,夺王汗之位,秦阿便又借锡善想要南下的心思,改嫁北图勒,让瀚海与北图勒结盟,与南图勒抗衡。
秦阿与她之间有血海深仇,对她恨之入骨,此番她来日曜城,与北图勒隻一线之隔,以秦阿的性格,如何能够放过此次机会?
所以,北图勒按兵不动,实在有蹊跷。
克留西想了想,说,“王汗是否需要臣将城中百姓与将士再筛查一遍?”
燕祁没说需不需要,隻问,“验身帖【2】发下去了?”
验身帖是燕祁命克留西为日曜城中百姓专门製作的一种名帖,名帖为木片所製,每人一片,上有名字,住所,以及样貌描述。
有了名帖,又造羊皮卷,名帖上的描述要与羊皮卷上一一对应。
此法乃效仿大魏,大魏的百姓人人都有一方名帖,名帖的内容又会另有一份在黄册之上,方便查阅,若二者缺一,就是黑户。
燕祁在日曜城实施验身帖製,是为防止北图勒的细作混入城中。
“回禀王汗,已经全部发下。”
“既然发下,就不必再去管。”燕祁含糊说了一句。
“还有,随本王来的右军将士赶了不少路,这几日让他们轮换上岗驻守日曜宫,不必每日每人都在宫墙下站岗。”燕祁又吩咐道。
克留西立刻明白过来,郑重道,“是。”
注释:
【1】《西京杂记》中记录,会稽郡曾向皇帝进献竹簟,由于竹簟细腻,像黄色丝绢一般,所以被称为“流黄簟”。
【2】验身帖:原型是照身帖。
关山月(十三)
刘元乔这半月有余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马车中度过的,路途颠簸,居无定所,休息得极为不安稳,因此这才入了汗宫后殿一个时辰,就已经上下眼皮打架。
她解下披风,换了一身轻便的衣物,趴在流黄簟上,用双手掌心支着下巴,凭借意念的力量在那里独自挣扎。
春芜连续好几口气,再一次劝说自家翁主,“君侯,婢子看您实在困倦得很,还是小憩一下吧,免得一不留神睡过去,下巴磕着流黄簟。”
“吾也想啊,可万一燕祁趁着吾睡着进来怎么办?你能拦得住他吗?”刘元乔打了个哈欠。
自从离开王庭,她打哈欠的次数与日俱增,那种在王府只要阿娘不管,就能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早就一去不返了。
“为了能够让君侯安歇,婢子即便拚了命,也会拦住燕祁王的,您就放心吧。”春芜将刘元乔换下的衣物收拾好,又将从王庭带来的屈指可数的几套换洗衣物找了个衣柜放进去。
刘元乔心中不安,燕祁是个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她的身体却不允许她继续撑下去。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样子,刘元乔开始双眼发酸,多睁开一刻便会往下渗泪花。
“春芜,吾不行了,吾要休息。”刘元乔翻了个身,躺在流黄簟上,闭上双眼前还不忘叮嘱春芜,“燕祁要是来了,你可一定要叫醒吾!”
“是,”春芜无奈地笑道。
这话听着熟悉,翁主每回都这样说,可燕祁王哪一回是在她真的睡着的时候闯进来的,也就翁主自己没回过神,在那里平白忧心。
刘元乔这一觉从白日睡到黑夜,若非外头的吵嚷声太大,她大抵还能继续睡,一直睡到明日。
“春芜……春芜?”刘元乔被吵嚷声吵醒,懵懵懂懂地从床上爬起来。
屋内已燃上了蜡烛,几十根又白又粗的蜡烛插在镶金的底座上,将金粉涂抹的墙壁映照的亮如白昼。
刘元乔看向窗外,原来已经到晚上了。
她环顾四周,并未发现春芜的身影,于是高声又唤道,“春芜?春芜!”
春芜神色慌张地从外头进来,“君侯醒了?”
刘元乔借着烛光观察春芜的脸色,“你怎么这般惊慌?可是发生了什么?吾好像听见外面的动静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