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页
雁城春(十一)
元极殿在上林宫的东北方,而长春殿在上林宫的西南方,二者呈对角之势,途中必定要经过宸极殿附近。
方才来时,刘元乔从宸极殿右侧的小花园酌园借道,酌园虽小,但曲径变化多端,走起来十分耗时,此时她心中满腹疑问,想着尽快回去同父王说一说,便命引路的宫人绕过酌园,从宸极殿左边借道。
若非心中有事亟待解决,刘元乔是万万不想从左边借道的,因为宸极殿的左侧立着一座垂拱楼,是燕祁王的下榻之地。
宫人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翁主,前头就是垂拱楼了,过了垂拱楼,路便好走些。”
刘元乔着意提醒,“动作放轻些,莫惊扰了住在其间的燕祁王。”
帝驾降临,今夜的上林苑灯火辉煌,一盏小小的宫灯在连廊上移动,隐没在万千烛火中,并不起眼,以至于人到了眼前,刘元乔才发现,她最不想惊动的人,还是出现了,还差点同她在连廊的拐角处撞个满怀。
燕祁松开扶着刘元乔的手,似乎对她会出现在此处很是惊讶,“原来是翁主,不小心衝撞了翁主,还请翁主见谅。”
燕祁的姿态放得很低,态度又诚恳,仿佛自己当真是因为不小心才同她撞上的。
刘元乔忽略燕祁眼中的笑意,不愿深思,颔首道,“如何当得王汗‘见谅’,吾还有事,先行一步,王汗自便。”
说完便催促宫人赶紧带自己离开。
燕祁手中的宫灯一横,挡在刘元乔身前。
刘元乔微微侧身望着燕祁,脸上薄怒已现,“王汗何意?”
宸极殿附近地势高,连廊里头风大,将刘元乔的广袖吹得鼓起,露出了一截皓腕,比她耳旁的珠子还要白,比天边的悬月还要冷,刘元乔在燕祁黏着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压下袖口,不欲与燕祁多言。
“风吹的。”燕祁说。
“那便请王汗握好了灯柄。”刘元乔绕过宫灯,“莫要再不小心挡着他人的去路了。”
这一回燕祁没有再拦着,任凭刘元乔随宫人远去。
燕祁抬头仰望,要圆不圆的明月挂在天边,光辉四散,她伸出手,虚握了一把,像是捕捉到了一缕月华,半晌,又松开了手掌,掌心中什么都没有。
她不喜欢这样虚无缥缈的感觉。
她要的,得牢牢握在手中才安心。
刘元乔在宫道上被燕祁惊出一身汗,又被路上的夜风一吹,背上凉飕飕的。
好不容易回到长春殿,刘元乔来不及更衣,直接去寻了荥阳王。
荥阳王妃舟车劳顿,早便歇了,正殿中只有荥阳王一人。荥阳王晚膳没用多少,见刘元乔安然回来,便觉得有些腹中饥饿,于是命人上了些饼饵,同刘元乔一边吃一边聊。
刘元乔面前放着一盘豆腐衣,里头裹了馅料蒸製,端上来时还热气腾腾的,香气格外诱人,但她却不急着用,她更关心太子妃,“父王,阿乔从太子妃处回来,有些疑问想让父王解一解。”
荥阳王面前的豆腐衣已经去了一小半,“你问。”
“太子妃是何来历?”刘元乔问得直白。
荥阳王用酪浆顺气,“太子妃是荥阳治下丰州人,其父曾为丰州治农小吏,五年前陛下巡幸荥阳,荥阳百官觐见,便是在那一次的宴会上,陛下随手点了郑氏为太子妃。”
“如父王所言,太子妃是陛下钦点,可是陛下为何会点一九品小吏之女为储妃?”刘元乔问到了关键之处。
荥阳王放下筷箸,指了指刘元乔面前的豆腐衣,“你再不用就凉了。”
“父王,你可知今日太子妃召阿乔前去都说了什么?”刘元乔将那一碟豆腐衣端至荥阳王面前,搁到案几上,“她说春寒料峭,昆明池边风大,让我为着身子着想,不要去昆明池,阿乔不明白其中含义,父王可明白?”
“昆明池边风大?”荥阳王闻之色变,“来时陛下曾与父王玩笑,说南越那边新贡了一株珊瑚树,后日要在昆明池边设宴,邀群臣共赏此树,太子妃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她如何知晓?”
“太子妃之言似在提醒阿乔什么,可是她为何要提醒阿乔?”刘元乔并未被荥阳王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父王,郑氏受封太子妃,究竟同我们荥阳有无关系?”
“你觉得她是在投桃报李?所以提醒你不要赴昆明池上宴?”荥阳王了然,随即叹了口气,“即便她受封太子妃与荥阳有关,那也有诸多说不通的地方。”
刘元乔恻目,“太子妃不会是父王安排上去的吧?”
荥阳王无言地看了一眼刘元乔,“你把你爹想得太能耐了。”
“所以?”
荥阳王犹豫片刻,才接着说道,“也罢,你想知晓父王便告诉你,不过此事是个秘密。”
刘元乔将豆腐衣往荥阳王手边推了推,“父王您说。”
荥阳王吃了一条豆腐衣才说,“其实父王是受太子所托……”
“什么?”刘元乔倍感诧异,“难道太子妃是太子阿兄自己求娶的?”
“可以这么说吧,那年太子被陛下指派到田间劝课农桑,太子就是在那时遇到了郑氏,但是这郑氏的家世实在太低,太子若要求娶,陛下必然不会答应,因着这事儿是在荥阳境内,太子便寻上了本王,”荥阳王慢慢回忆道,“你也知道太子一向不易,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