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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不舍幼妹也是情理之中,陛下隻命世子为翁主送嫁,却没定下送嫁的终点,也没言明世子一定要随臣一道回,”蒋名仕隻略微一犹豫,便通情达理地同意了,“也罢,臣给世子留下两名亲卫,世子随关陇王将翁主送出归雁关再回长安也是一样的。”
刘元嘉哪里想到蒋名仕答应得如此容易,急忙感激道,“多谢丞相,丞相高义,元嘉必定铭记在心。”
蒋名仕摆手,“世子言重了,举手之劳,陛下那里,世子尽管放心。”
就这样,刘元嘉一路将刘元乔送到了归雁关。
归雁关东南面是塞内,西北面是塞外,自西北往东南走,是回归大魏的怀抱,那才是归雁,而刘元乔这种自东南往西北去的,是离雁。
去岁走到归雁关时,关陇王曾给她下车驻足的机会。她站在关内,面对归雁关,身后是故土大魏,在凛冽朔风中极目远眺,见白雪覆山,心境由此开阔,那时她便下定决心,即便前路万般艰难,也一定要守好代嫁的秘密,不能成为图勒南下马踏中原的借口。那个时候她在心里存了一份极为渺茫的念想,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怀揣着秘密自西北而归,穿过归雁关,回到故国的疆域,结果,她是归来了,可没过多久,她又要离开了,而这一回,是以她自己的身份,以刘元乔的身份,再嫁一回图勒王。
只是这一回,前路依旧可能充满艰难险阻,因为她要守的秘密没能守住,她不知道握着这一柄利剑的燕祁王,会做出什么举动,她只知道,这一回却是连渺茫的念想都不能有了。
那么,就让她再看一眼吧。
刘元乔阖上的眼眸复又睁开,对和亲的队伍发出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停车。”
“翁主要停车?”秋芃询问。
“是,去告诉叔父,和亲的队伍在此处暂停,吾要下车看看。”
秋芃虽不明白刘元乔此举的意义,却还是将她的命令通过马车窗传给了外头的士卒,再由士卒传给了前方开路的关陇王。
关陇王闻言立刻下令停止前进,打马来到刘元乔的车架前,“元乔,你要下车?”
刘元嘉开启马车窗先一步下了马车,而后转身给刘元乔搭了把手,刘元乔借着刘元嘉递过来的力道跳下马车,手中还执着遮面的绢扇。
“王叔,”刘元乔微微躬身,“阿乔想再看一看大魏。”
关陇王迅速同意了,“众人听令,都背过身,不可目视魏长公主!”
随着众人转身的动作,刘元乔缓缓放下绢扇。
春风吹不化远处龙脊山上的终年积雪,却吹散了冬日的严寒,归雁关前绿草如茵,野花遍地,是春神降下的生机与希望。
刘元乔在这一片生机与希望上驻足良久,而后转身,“走吧。”
她即将要踏出归雁关了,要去往的地方叫雁城。
注释:
【1】光艳动天下:借用《旧唐书》对唐中宗之女安乐公主李裹儿的描述。
雁城春(二十九)
过了归雁关,下一座城就是石涧城,归雁关与石涧城之间,有一座悬泉置,这里是和亲队伍一定会经过的下榻之处。
这是刘元乔第二回来悬泉置了。悬泉置还是那个悬泉置,置啬夫也还是去岁的那一个人,只是她的身份不再一样。
“臣悬泉置置啬夫杨先请魏长公主安,愿翁主无忧无恙,长乐无极。”杨先还是一如既往地恭敬。
“置啬夫免礼。”刘元乔赏了杨先一封喜银,这是她上回没做过的。赏喜银是大魏婚嫁的风俗之一,只不过上回她是代嫁,心里头慌乱,便将此事给忘了,她知道悬泉置每三月便会呈送奏报给长安,不愿在细枝末节上让在长安的陛下以为,他们荥阳对婚事有怨言,于是这一回,她不仅要赏,还要每个人都赏,且要以陛下的名义赏。
杨先一愣,刘元乔说,“见者有份,上回阿兄匆忙出嫁,忘记让大伙儿沾沾喜气,结果婚事多舛,一波三折,吾身负两邦大义,可不敢不留神。何况这些赏银都是有司备下的,有司给的就是陛下给的,你们驻守悬泉置,劳苦功高,拿了吾的喜银,既沾了吾的喜气,也相当于受了陛下的恩赏。”
刘元乔一番话说得漂亮,令杨先惊叹,他双手接过喜银,“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臣谢翁主赏赐,谢陛下恩赏。”
刘元乔亲赏了置啬夫,余下那些悬泉置中人便由刘元嘉代劳。路程颠簸,她有些累了,同关陇王打了一声招呼,就去置啬夫备好的寝屋暂歇。
洗漱完过后,刘元乔昏昏欲睡,连晚膳都没用就歇下,这一歇就歇到了第二日寅时,一睁眼就看到秋芃捧着嫁衣跪在榻边。
“翁主,今日该换上嫁衣了。”秋芃说道。
从长安到图勒路途遥远,而正式的嫁衣只有一身,刘元乔不可能一直穿着一身衣服,因此离开长安时,她穿的是魏长公主的礼服,出了长安便换上了常服,直到今日。
几日前图勒那边传来消息,说瀚海还未退军,燕祁王十有八九赶不及迎亲,所以迎亲一事依旧由王叔阿鲁亥代劳,而今日关陇王便会将刘元乔送到阿鲁亥手中,所以今日,她就要穿嫁衣。
寅时三刻,天还未亮,刘元乔就依礼换上了嫁衣。这是她第一回穿上真正属于自己的嫁衣。因着她嫁的是图勒王,所以嫁衣并未按照寻常公主出降的规格来製作。衣裳的材质,衣上的纹样无不逾製,就连一丈长的拖地裙摆上都用金线绣上了凰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