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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陆?”
“不是陆沉之的陆,是鹿台湖的鹿。”
陆沉之嘴角抽搐,勉强扯起一抹笑容,“门……不悔姐姐喜欢就好。”
不悔噗嗤笑出了声,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顶,似有些歉意道:“你这丫头怎是这么个逆来顺受的性子?”
陆沉之一愣,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向李长安。
不悔轻声问道:“她若总欺你,又为何要救她?”
陆沉之缓缓摇头,看着不悔道:“南星姑娘说婆罗门救人不问善恶,当真是如此?”
不悔伸展了一下腰肢,随性道:“我只是好奇她身上藏着的秘密,换做旁的大奸大恶之徒,我自然不会救。”
李长安裹着的那层细布之下,不知何时起隐隐泛着金光。
陆沉之追问道:“只是如此?”
不悔眨了眨眼睛,不答反问:“医者治病救人本就是天职,倒是你与祁连山庄的二小姐,一个是名门正派,一个看起来毫无瓜葛,那你们又是为何?”
陆沉之沉思了半晌,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
“无妨,离天亮尚有两个时辰。”
陆沉之不善言辞,但架不住不悔死缠烂打。有那么一瞬间,她打心底觉着性子柔和的不悔实则与李长安是一丘之貉。陆沉之磕磕绊绊的从小重山讲到那家名为来客的酒楼,又讲到黑水郡与秦归羡相遇,再讲到那日巨灵江观潮李长安独战群雄。口干舌燥的她讲到最后竟愣愣出神,在北雍那座无花无草唯有青石木桩的小庭院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练枪的日子,她已记不得许多。但在李长安身边的这些时日,却彷如昨日,历历在目。
陆沉之不知,在她讲到黑水郡,讲到秦唐莞时,不悔已是缄默不语,她目光不知看着何处,魂不附体一般。
一缕金光不知何时透过窗,落在李长安眼帘上,浓密的睫毛随之颤了颤,而后终于有一道嘶哑艰难的嗓音打破了这一屋子的沉寂。
“陆丫头,何时你也这般聒噪,扰了我的清梦,怎么赔?”
这一声熟悉的陆丫头,险些令陆沉之喜极而泣。
上一次如这般欢喜的心境,是在五六年前,那日陆沉之在武道一途上登堂入室跨入了小宗师的门槛。当她满心雀跃将这件天大的喜事告知父亲时,素来古井不波的父亲脸上依旧未有任何笑意,隻道不愧是我的女儿。父亲甚至都不曾多看她一眼,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个玄衣少年的身上。
陆沉之定了定神,眼前父亲模糊不清的脸如一团青烟逐渐散去,李长安那张苍白如纸的笑脸愈发清晰,宛如窗外的一道明媚艳阳。
不悔先一步上前,抬手从李长安身上一掠而过,银针便如同一尾尾游鱼乖巧的收入她手中,接着双手朝两边轻柔一挥,围着李长安的熏炉仿佛有了生气自己朝一旁滚去,并列成排。看的李长安目瞪口呆,而后她问道:“饿了吗?”
李长安竟也不客气,笑道:“怕是能吃下一头牛。”
不悔轻笑一声,“我倒是不知,如你这般的仙人之体,仍需谷物复元。”她转身朝外走去,“小鹿,你看好了她,莫要随意走动。”
李长安怪异的看了陆沉之一眼,一面艰难的坐起身,一面促狭道:“小陆?”
陆沉之这才放下枪,走上前将她扶起,平静道:“门主是个很有趣的人。”
李长安不置可否,看着她道:“我发觉你也是个很有趣的人,换做旁人早趁此溜之大吉,你倒好,在这儿守了几日?”
陆沉之沉思片刻,她也是昨日才到的此地,若不算上城郊宅子里的时日……
“一夜。”
李长安分明瞧见她左右躲闪的目光,心下顿时明了,便也不再追问。依着陆沉之的性子,只不过是浪费口舌。李长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陆沉之随即起身倒了杯水,顺手取来她的衣物,一同递给她。
李长安喝着水,稍稍打量了这间极为罕见的树屋,待三杯水下肚后,她才道:“这是哪儿?”
陆沉之顺其自然的接过她手中的空杯,解释道:“我们已在扬州境内,多亏了二小姐一路帮衬才能寻到这婆罗门,否则你怕是……”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李长安,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李长安笑意深长,“原来你守着我,是要给我收尸的?”
陆沉之手指猛然发力,捏紧了水杯勉强压住了抬手掷过去的衝动。李长安叹了口气,不紧不慢的穿好衣物,抱憾道:“倒是叫你失望了。”
陆沉之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走到桌边,泄愤一般将手中的水杯重重砸下。她侧头瞥了一眼倚在屋柱边的长/枪,仅生出了个念头,便听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南星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吃食,一进屋就见陆沉之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脚下一顿,火上浇油道:“一大早陆姑娘肝火便这般旺盛,许是熬夜所至,门主方才嘱咐了让陆姑娘多用些药粥,败败火气。”
饶是陆沉之这么个波澜不惊的性子,当下亦是怒火中烧,可她嘴拙,只能立在那干瞪眼。看的李长安好气又好笑,朝南星招了招手。
当南星毫无防备走过去时,李长安伸手在食盘上轻轻一点,南星忽然双手一颤将所有吃食打了个一干二净。那瓦罐中的白粥不偏不倚洒在她的脚面上,一声穿入云霄的哀嚎声衝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