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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听的出来,老太太眼瞎可心不瞎,嘴上埋怨着自己孤苦伶仃,心里头不知多为当上游猎手的小儿子骄傲自豪。她一面劈着柴火,一面笑道:“我听人说,燕字军的游猎手可不好当,其他地方军卒想去都没这个机会,大娘,您儿子真厉害。”
老太太听了喜笑颜开,稀疏的眉毛上扬,下巴抵在撑着拐杖的手背上,呵呵笑道:“厉害什么呀,成日就会打打杀杀,斗大的字儿不识几个,连封家书都得找人代笔。若不是老身如今是个睁眼瞎,否则定要那小子好好读书练字儿,挣再大的军功有何用,还不是比不上坐堂上的官老爷?”
老太太说着忽然转了话锋,问道:“姑娘你今年贵庚,可有定亲?”
李长安手中的斧头一歪,将柴火劈的七零八落,讪笑道:“我……我还小,这次也是瞒着家里头偷溜出来的,若是旁人问起大娘您可得替我保密啊。”
老太太不疑有他,笑着点了点头。
正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篱笆围成的小院无墙壁遮挡,李长安下意识的转头望去,就见一伙人马浩浩荡荡的迎面而来。
动静不大,许是人数众多,故而即便骑卒的驾驭技巧再精湛也免不得引起一阵喧闹。此时,挨家挨户的百姓都出了房门,来瞧热闹,对着这队沉默路过的马队指指点点。
待马队行至小院门前时,李长安才看清了中间的那辆马车,以及马车旁边身着一袭鱼龙白服
的英气女子。
女子显然也瞧见了她,四目相对之下,女子的马停在了篱笆外。
“李长安?”
李长安一指抵在唇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走到瞎眼老太太的身边,弯腰低声道:“大娘,我出门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老太太双目不知望向何方,面色平静的点头道:“去吧。”
一人一马落在了后头,离着前面的马队有几丈的距离。李长安埋头不语,她怎么也想不到,苦等了几日等来的竟会是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燕白鹿。
燕小将军倒是格外沉的住气,李长安不吭声,她也不急着开口。虽然她很好奇,为何李长安不在上山却在这山脚下的农舍小院里劈柴,但她与李长安的关系尚未到这种能如朋友一般交谈的地步。
走出两里地,李长安抬头朝前方的马队努了努下巴,问道:“马车里是何人?”
燕白鹿不知二人的关系,但李相宜的身份不宜暴露,思绪转了几番后,欲盖拟彰的道:“一位姑娘。”
李长安侧目,神色怪异的看着她。
燕白鹿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冷着脸,生硬道:“军机要密,无可奉告。”
李长安别过脸嘴角勾着笑,燕白鹿瞥了她一眼,眼不见心不烦的转回目光,就听李长安又问道:“燕将军是否要上山?”
等候多时的燕小将军终于见狐狸露出了尾巴,不动声色道:“不上山,但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盯着呢,若有任何不妥之处,尤其是对公主殿下图谋不轨,便休怪我手中的白鹿刀不认人。”
李长安笑道:“将军哪儿的话,那太平公主我有啥可惦记的,我向将军保证,不会动她一根汗毛,旁的人,我可就管不着了。”
没讨着便宜,还落了下风的燕小将军冷哼一声道:“旁的,也不必你操心。”
话至此,李长安停下脚步,燕白鹿也不曾回头告辞,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将军慢走。”
待燕白鹿回到马车边儿上,车帘立即掀起一角,李相宜似不经意的问道:“方才将军去哪儿了?”
不善编谎的燕小将军望着前方,目不斜视道:“碰上了一个相识的人。”
李相宜有功夫傍身,虽不是什么正统路数,但修为境界就不见得比那些自诩正道的江湖武夫差。燕白鹿脱口而出李长安的名讳时,虽压着嗓音,但她仍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李相宜摸清了燕小将军的脾性。说是刚正不阿都不为过,燕小将军最是厌恶拐弯抹角的人,费神费力又费心,若直来直往,你痛快,她便也痛快。于是李相宜直言不讳道:“可是李长安?”
燕小将军还有个习惯,不知如何作答,或难以言说时,她便会避而不答,干脆当做耳旁风。眼下便是如此,燕白鹿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态,左右言他道:“一会儿扎营,姑娘若有事要办,可自行离去。”
李相宜未在多言,放下了车帘。
燕白鹿悄然转过目光,看着晃晃荡荡的车帘,若有所思。
临近掌教吕玄嚣出关的日子,武当山上愈发的人海如潮。这不比朝拜的日子,虽然香客更甚,但此次前来的皆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稍怠慢了一分半点儿,这些莽夫就只会耀武扬威,动刀动枪,好似谁的嗓门大便是谁说了算。
包括掌教在内,武当山玄字辈德高望重的老道士只剩三人,在吕玄嚣放言天下前便早早下山躲清静去了。余下清字辈的徒弟与无字辈的徒孙七人,除却剑痴许无生,马无奇等人皆是叫苦连天。
武当山迎客碑前,素来沉稳从容的道士马无奇蹲在碑后,一手拖着腮帮子,眯着眼往上山的石阶下望去,唉声叹气道:“三清宫最好的厢房还空着,小师弟,你说泷见大师何时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