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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肆老板自是不敢得罪这位齐四爷,若换作平常,随意给些银子打发两桌外乡客也不打紧。可眼下正当开春头几日,前些年因争抢佛前茶一事,徐州刺史府上的公子险些就与齐和玉动起手来,可到底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之后这些外乡的权贵富贾便不约而同皆延缓了上山的时日。故而,茶肆里如今坐着的大都是本地人,谁知道这些人当中背后有没有权势滔天的家世撑腰,哪个也不敢轻易开罪。唯一一眼便能看出是外乡来的,便是青衫女子坐着的那两桌,可那佩刀的甲士,茶肆老板私下觉着怕是比眼前的年轻公子哥更不好惹。
要不说商贩眼光最是毒辣,尤其是茶肆老板这般,祖辈都是靠着小买卖营生的,没点眼力劲儿怎么行。
齐和玉虽性子骄纵,却也不是不讲理的纨绔子弟。尤其家中有那么一位出身北雍的父将,齐和玉在外如何嚣张跋扈也不能丢了老爹的颜面。更别说,眼前还是一群姿容出众的娇艳小娘子。
瞧出茶肆老板的为难,齐和玉也不强人所难,在自家地盘上欺负自家人,让外乡人看笑话没这个道理。于是齐和玉也不多言,径直走向被几名佩刀甲士包围的两桌。
齐和玉的目光先是从一行人身上游走而过,一
个也没落下,唯独在白衣女子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惊艳,最后则停在青衫女子的身上,再没移开。他认定,这姿态闲淡的青衫女子便是这伙人的头儿。
自诩彬彬有礼的齐和玉以文士礼节,作揖道:“在下齐和玉,可否与几位姑娘凑个桌?”
李长安过了片刻,才懒洋洋的抬眼望向这个被隔在外围的俊逸公子哥,笑问道:“公子您瞧瞧,我这桌可还坐的下?来者皆是客,总不能让你们坐在桌子底下品茶赏景吧,那得多煞风景。”
齐和玉生得一双招惹女子的桃花眼,此时似瞪非瞪,透着一丝寒光,他勾起一抹嘴角,微笑道:“那便请几位姑娘另寻他处,这顿茶水,本公子请了。”
站在最边缘的宁折悄然朝燕白鹿使了个眼色,燕白鹿回了个眼色,示意他静观其变。这般仗着父辈蒙荫便在家门口横行霸道的将种子弟,在北雍多如牛虱,光是被燕小将军拾掇过的,十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可毕竟青州不比北雍,眼下长安城本就对燕家诸多弹劾,这种台面都上不了的小打小闹,能避则避。
李长安显然没这份顾虑,言辞中依旧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道:“哟,装阔绰呢,几两银子的茶水钱罢了,我手底下养着这么一大帮人,还喝不起这几壶茶?公子若当真有气魄,便用一千两白银把这茶肆包下来,我这就领着人滚蛋。”
以齐和玉的家底一千两银子委实算不得什么,但仅是在家门口溜达,谁会带那么多现银在身上?恰巧这位齐四爷又没有银票傍身的习性,当下脸面便有些挂不住。
李长安仍不忘火上浇油的道:“怎么?银子不够,还是根本就拿不出来?”
初识齐和玉,大多数人都觉着这位将军府的四公子为人谦和,一表人才。相识久了之后,才知其深藏不露的伪君子嘴脸。齐和玉非但不引以为耻,甚至称之为先礼后兵。既然礼数到了,那就别怪他不讲理。方才他便认出了那几名甲士腰间的北雍刀,但也不怕因此得罪了雄甲天下的燕字军,这事就算捅到父亲那,也是青衫女子傲慢无礼再先。到时,他一口咬定未认出她们身份,哪怕伤了人,燕老将军亲自来问罪,也奈何不得。
齐和玉默然不语,一手缓缓搭在刀鞘上,朝前踏出一步。
瞧见自家公子细微动作,随行而来的十几名青州甲士不约而同翻身下马,以包围圈的阵势缓步逼近。
其中唯独一名武服装束的年轻女子坐在马背上,巍然不动,一双水灵的眸子死死盯着李长安。
李长安轻叹一声,唤道:“燕小将军。”
正给李相宜碗里夹了一块酱牛肉的燕白鹿手中筷箸一顿,抬眼朝宁折使了个眼色,而后不情不愿的站起身,也不拿桌上搁着的白鹿刀,转身一个箭步,同时朝着齐和玉的胸口打出一拳。
行云流水,势如雷霆,齐和玉来不及反应,隻下意识抽出了刀,横在胸前。燕白鹿一拳砸在刀身上,竟是震的齐和玉连退数步,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刀。震惊之下,齐和玉抬眼望去,只见那不知身份的英气女子缓步朝他走来
,犹如闲庭信步一般。
那女子盯着她,显然有些不悦,面无表情的道:“我才使了三分力,你便如此不济,还要打?”
齐和玉余光中瞥见他手下的那些“虎狼”甲士,不知何时皆倒地哀嚎,而那个身形健硕隻披甲却不佩刀的男子独立当中,正抱胸看着他笑。与齐和玉同来的女子仍旧端坐于马背上,面色丝毫不起波澜,她的眼中仿佛唯有那袭青衫。
齐和玉自知碰上了硬茬,再顾不得脸面,赶忙将刀归鞘,抱拳拱手道:“在下多有冒犯,望姑娘海涵。”
燕白鹿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言,脚下一转,往回走去。只是不等她回到桌边,一道破空声兀然炸响,燕白鹿眼见来不及阻拦,又听一声细小的破风声,而后便是沉闷的碰撞声。一隻筷箸在李长安身侧一尺之外与那隻□□,轰然相撞。
露了一手玄通的黑衣老者眼神不善的朝不远处那名坐在马背上的女子望去,疑惑道:“弦机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