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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最后,耶律楚才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男子如石头一般安静站着,听完这番絮絮叨叨更像是吐苦水的言语,缓缓开口道:“殿下也不算空手而归,至少还有一个坟山不是?”
耶律楚才冷笑一声:“坟山?丑奴儿视李长安恩同再造,她愿意跟着我,不过是觉着我与她的目的相同,暂时联手罢了。”
男子沙哑的嗓音如同戈壁上滚过的砂砾,他似乎在笑,“她的目的是何,殿下的目的又是何?”
耶律楚才扭过身子,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身为提刑客的头领,你连我的目的都不知晓,就敢说效忠于我?”
男子沉默片刻,答非所问道:“下臣给殿下带来三个好消息,陛下在先前的遇刺中身受重伤,就连那位帝师也说时日无多,昨日长安城也传来商歌女帝大限将至的消息,只不过王帐如今无暇顾及。”
耶律楚才脸上终有了一丝笑意,追问道:“还有一个好消息呢?”
男子接着道:“王洛阳在东海与韩高之一战后,不知为何武境大跌,商歌若借此东风趁人之危举兵进犯,于我北契而言不失一次良机,只要殿下动手更快,商歌雏帝的龙椅坐不了几日,我北契的铁蹄便可兵临城下。”
耶律楚才先是嗤笑出声,而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以为打仗如同杀人一般轻易?还是以为北雍三十五铁骑万各个都是拈针绣花的软蛋?就算我北契有百万大军,也不可能几日之内攻下古阳关,否则你以为呼延同宗为何从未踏过衝河一步?”
男子默不作声。
耶律楚才望向山丘下那个正赶着羊群回栅栏的女子,眯起眼眸,微笑道:“不过王洛阳跌境,倒是个好消息。”
隔了半晌,耶律楚才不再言语,正午的烈日将男子脚下的影子缩成一个小圈,北契气候怪异,尤其是在高地上,白日如酷暑,夜里如严寒,男子不愿久留,出声问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耶律楚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道:“那个从花溪一路杀到终南,说是枪仙陆守的女儿,可找到人了?”
男子似是犹豫了一下,道:“此女逢人便战,从不躲藏行踪,要找她易如反掌。”
耶律楚才想了想,问道:“她杀了多少人了?”
“此女下手还算有分寸,除却十几个找上门送死的,其余负伤的轻重不一。”
男子蓦然浑身轻颤,藏在兜帽下的一双鹰眼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个远不如男子宽阔的背影,他是北契王帐下最顶尖的杀手,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对杀气尤为敏锐。这个年轻王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甚至不能称之为杀气,只是一缕若有似无的杀机,却令他遍体生寒。
江湖上早有传闻,雾山老祖将自身最后一道仙人气运赠予了他人,至于是谁,众说纷纭。如今这一缕杀机,让男子找到了答案。
耶律楚才仍旧背对着男子,平淡道:“前些年北契江湖便叫李长安踩踏了个遍,如今又来个枪仙后人,中原那帮武夫究竟有多瞧不起我北契?你知会君子府一声,最好让伍长恭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男子刚要躬身应下,耶律楚才忽然又改了主意,“算了,不然还是我自己去好了,这一年忙着拉拢各个部落耽误了不少功夫,正好缺个试手的桩子。”
男子踌躇道:“殿下,依下臣看,那女子隐约有小长生的实力,切莫轻敌。”
耶律楚才轻笑道:“一杆小长生的王霸枪就把北契江湖杀的人仰马翻,他们丢的起这个人,本王子可丢不起这个脸。”
男子不再多言,躬身告辞,才走出两步,便听身后耶律楚才又道:“申屠襜褕,当年剑门关杀了李世先夫妇二人的,是你吧?”
一阵大风吹拂过山丘,扬起帽沿一角,露出半张布满沟壑的苍老脸孔。
妙龄女子回来时,耶律楚才又坐在草地上,仰头望着天边云卷云舒,神情恬静。
女子走到她身侧,屈起裙摆,一同坐下。
山丘下做完手头活计,从毡包里走出来的女子扬起红扑扑的脸蛋朝这边望了一眼,而后提起厚重的下摆,朝山丘上小跑而来。
估摸是肉炖好了,来叫她们吃饭。
“阿丑,你说中原的天,和咱们草原的天有什么不一样?”
容貌跟丑字一点儿也不沾边的女子也学着耶律楚才,抬头望向天边。
“你不想去看看?”
女子嗯了一声。
“那咱们说好,若是她李长安先拦着不让,你可不许背后捅我刀子。”
女子沉默了一阵。
“你要杀她,就先杀我。”
“阿丑,咱们就不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女子又沉默了一阵。
“殿下可曾听过中原一句老话,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耶律楚才叹息一声:“中原还有个词,叫以牙还牙,当年她刺我一匕首,到时候我要回来,总不过分吧?”
女子转头看向她,灿烂一笑。
“我替她还。”
二月末尾,正值江南冰雪消融的时节,长安城落下了最后一场春雪。
储君监国独自理政已有一旬的时日,如同这场春雪一般,朝堂上下的气氛从开始的冰天雪地到如今的风雪消融,已有了春暖花开的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