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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坐在厅堂内,举目望向龙飞瀑布,为了此次武林盛会,萧涧泉在瀑布边的悬崖上不惜重金打造了一座巨大无比的盘龙擂台。一个下午也未有如何激烈的打斗声,倒是喝彩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今日大抵是给各路宗门都有一个露脸的机会,重头戏应在明日。但今夜注定有两个一品高手,活不到明日登台。
入夜时分,未等秦归羡一行人归来,李长安踏着月色出了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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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着飞龙瀑布不远的一座凉亭内,四人围桌而坐,酒席间怀抱琵琶的女子正弹奏着一曲扬州广为流传的江南小调。
把今日擂台比作“耍猴戏”的姜凤吟端着酒杯,意兴阑珊的斜倚在栏杆旁,她抬头瞧了一眼朦胧月色,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这出戏才精彩嘛。”
说着,她转头看向桌边的一男一女,问道:“你们太白剑录堂的那柄百里剑,今夜可能出鞘了?”
左公明笑容含蓄道:“十年磨一剑,岂有不出鞘的道理。”
姜凤吟点点,抬眼望向东南,轻笑道:“那本王,拭目以待。”
年轻女子顺着目光一同望去,眼神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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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角夜幕之下,有一白衣白头的老者踏出阁楼,一步跨上栏杆迎风而立,他举目遥望那座南岳之峰的方向,满身剑气鼓荡,衣袖肆意翻飞。
他轻呵出一口气,喃喃自语:“老夫生逢盛世江湖,何其快哉!”
一道璀璨剑虹拔地而起,掠向星斗苍穹。
夜幕下的龙泉山庄俨然成了一处谍子死士相互换命的暗战场,每一场厮杀都来的悄无声息,开始的很快,结束的更快。不论是那些瞎凑热闹江湖散人,还是等待机遇一飞衝天的宗门高手,对此都毫无察觉。即便有几个拔尖的一品高手感知到一丝微妙的杀机,也都不约而同的视而不见。
过来的老江湖们都有自知之明,被朝廷马踏过后的整座江湖都变了味儿,如今的暗潮汹涌不只是一个宗门与另一个宗门之间的恩怨情仇这般简单。牵一发而动全身,用在此处最熨帖不过。
前一日还是山脚下挑着担走十几里山路来卖包子的小贩,换了一身仆从打扮,拎着一把映着清辉的血色短刀,从墙根角下的阴影里走出来。他的肩头与小腿挂了彩,血迹尚未干涸,想来不久之前有一场恶战。
倚在墙根下的李长安抬眼看着他,眼神有一丝诧异,继而笑道:“竟然是你啊,那些鬼子处理的如何了?”
也不知谁先这么称呼朝廷的死间谍子,因形容的极为恰当,久而久之就传开了,此时满身戾气全然不似普通商贩的死士,生硬回道:“属下办事不力,跑了一个。”
李长安并无问罪之意,伸手摊开在这名死士面前,笑容亲和道:“把你的刀给我,剩余的事就不必你们插手了,留下尚未暴露的人,其余统统撤出庄子去。”
死士隐忍了半晌,终究未再开口,闪身消失在阴影里。
李长安看了看手里锋利的短刀,轻轻弹指,刀身上残留的血迹顷刻荡然无存,发出一阵细微的颤鸣。她抬头望了一眼被乌云遮盖住半张脸的明月,身影消失在原地。
再从身后高墙的院子里出来时,斗笠沾染上几滴血迹,李长安站在漆黑一片的院中,脚下轻点,再度拔高身形掠向更远的夜幕里。
这场原本轻松的偷袭刺杀却足足耗费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个身为璇玑楼二把手的中年男子丝毫不曾察觉,便被割破了喉咙一头栽在案桌上,仅是传不出屋子的一声轻微闷响,就引来了隔着三间厢房之外的男人妻子。李长安彼时正拿起男子的手端详,瞧见左右双手掌心皆无老茧,心知杀错了人,而那闻讯赶来尚未入门的妇人骤然发难,出手竟是小长生境的实力。只是一个错身之间,便被李长安摘了脑袋,短刀插在心口。拔刀时,鲜血喷涌而出,几滴溅在斗笠上,流淌出的血迹染红了从妇人袖口里掉落的绣花球。
李长安拿刀在妇人的衣摆下擦了擦,缓缓抬头,门外站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娃。她半个身子都被自己娘亲脖颈间喷洒出的鲜血浸透了,却仿佛不知惧怕,隻睁大一双漆黑眼眸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杀父弑母的凶手。
李长安将刀别在腰后,跨过妇人的尸身,走到小女娃跟前蹲下身,伸手替小女娃抹了抹脸颊上的血迹,而后一隻手缓缓往下,停在她的胸口。
“怕不怕?”
小女娃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怕,还是不知何为怕。
“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样的人?”
小女娃似是想了想,模样极为认真的道:“想和娘亲一样,做女侠。”
一缕清辉透过乌云,铺洒在小女娃的身上,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眸里清晰印着一个斗笠刀疤脸的人影。
李长安有一瞬的失神,继而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良缘……”
话音未落,那双眼眸彻底失去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