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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陶扬不甘心,她身后的五千骑更不甘心,身为北雍铁骑,要死也得死在马背上!
她缓缓将刀归鞘,看向司马陵容那张不算出众,却在此刻光彩夺目的脸庞。以往二人虽无交际,但陶扬总听身边手下人提及这个文武双全的将军之女,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军中不乏年轻将领对其心生爱慕,但据说这位司马小姐眼光极为苛刻,以至于早过了出阁的年纪却仍未成亲,身边几个亲卫心腹也曾怂恿过陶扬,说她生的一表人才,不似那些舞刀弄枪的粗俗汉子,又年轻有为,与那司马小姐正是在好不过的良配。大多数时候陶扬都是一笑置之,但那些碎嘴老爷们儿在她耳边唠叨的多了,不免对那位司马小姐有些好奇心,但也仅此而已。
陶扬没有质疑,只是问道:“如何出城?”
司马陵容看了看她那匹战马马鞍下悬挂的轻弩与箭囊,道:“眼下敌我双方皆弹尽粮绝,恐怕没人想的到这里还有五千把轻弩,把这些轻弩都送去城头,陶都尉,最后这几万支箭矢可够你们出城?”
陶扬眼眸一亮,重重点头:“足矣!”
她转头下令,“上马!”
身后五千骑迅速翻身上马,而后由副手带领几十人,将收上来的轻弩统统送往城头。
陶扬驱马到司马陵容身侧,抱拳道:“多谢司马小姐,这个法子风险极大,将军怕是毫不知情吧?”
司马陵容轻轻一笑,眉宇间露出一抹小女儿家的天真狡黠,“我父亲当然知晓,只不过没答应,还把我狠狠训斥了一通。不过你不用担心,事后我父亲若问罪起来,我替你扛着便是。”
陶扬跟着笑了笑,摇头道:“哪能叫小姐代罪受罚,到时候小姐替末将求个情,少打二十军棍,末将就知足了。”
两人四目相对,皆无言沉默。
她们都知道,此一去,必定有去无回。
没人会怪罪,也没人可以受罚。
早已将自己本名遗忘的陶扬轻轻别过脸,她忽然觉着这个与她同样褪下罗裙披甲上阵的女子,兴许值得有更好的将来,那个她曾无数次幻象过却永远无法实现的将来,她低沉道:“开城门……就拜托司马小姐了。”
司马陵容目光落在陶扬被盔甲包裹的脖颈间,那里肌肤虽不细嫩,甚至有着边关将士独有的粗粝,但平坦的没有丝毫凸起。她鬼使神差拉住陶扬的胳膊,柔声道:“听说陶都尉尚未娶妻?”
陶扬背脊一挺,脸上露出身为将领不该有的惊慌,而后就听司马陵容接着道:“反正你没娶妻,我也不想嫁人,陶都尉若是不嫌弃,以后不如你我凑合凑合一起过日子,如何?”
所幸月色下瞧不清陶扬那张通红如血的脸,但微颤的嗓音仍是出卖了她,“小姐说笑了,末将哪敢嫌弃……“
“那便是答应了。”
陶扬猛地回头,便见司马陵容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当即恨不得立马衝出城去跟北蛮子拚个你死我活,也好过没脸见人。
副手去而复返,马蹄声逐渐清晰,陶扬惊慌失措撇开司马陵容的手,招呼众将士前往城门。司马陵容望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笑意温柔,其实她很早就听说过这个与军中将士不同的青年骑尉,不论做什么都一副拚了命的模样,所以才得了个“拚命陶郎”的外号。几年前跟随父亲阅兵,在一群身形壮硕的将领中,陶扬显得格外弱不禁风,但在马背上却是那般骁勇无敌,马背下又意外的谦和有礼。那时司马陵容便想,若是嫁给这样的人,好像也没有那些已经嫁人却过得并不如意的姐妹口中那般糟糕。
可惜,当她终于有了想嫁的人,但那人却不会回来了。
就当她是答应了吧。
司马陵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但温柔犹存,她一夹马肚,追随而去。
五千骑飞奔至城门口,隔着一道厚重的城门,可以无比清晰的感受到厮杀的惨烈,所有骑卒不约而同握紧了手中的刀。
当城门推开一道缝隙,陶扬忽然对身侧的副手道:“你先带人衝出去,我随后就来。”
跟随她多年的副手没有丝毫质疑,只是重重点了点头,拚命陶郎岂会临阵退缩?
厮杀声犹如一股飓风迎面扑来,副手一声令下,举刀率先衝出了城门。
陶扬贴着城墙壁,看着身边一个个沉默衝杀的袍泽,眼神如鹰,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五千骑尽数出城。陶扬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最后那名骑卒的肩头,手中大力一甩,将那人拖下了马背,而后她头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所以,她没看见,从地上奋力爬起的司马陵容一个纵身,趁着最后一点即将闭合的缝隙,跃出了城门。
城下马蹄震震如冬雷,司马爻诧异万分,赶忙奔至城头,便见五千骑军犹如巨灵江上一线潮,扑向密密麻麻的北契大军。
飞蛾扑火?
不,是惊涛拍岸。
短兵相接的一瞬,北契大军便止步不前。
司马爻一拳垂在城墙上,惊愤交加:“这个王八蛋陶扬!回来老子就宰了他!”
旁边副将小声道:“将军,回不来了……”
司马爻更怒,吼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