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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讥笑道:“若觉着我强词夺理,那我换一个问题,有个蠢货让中原江湖骂了一甲子的女魔头,还跟个傻子一样替中原镇守西北,她被韩高之一路撵着杀到关外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朝廷落井下石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青衣不管不顾,继续道:“你们这些人当中有半数多来自中原,我想当面问一问你们,关外已经战死了五万北雍将士,你们中原又死了几人?”
无人应答,只剩一片死寂。
她连连冷笑,笑声格外刺耳。
“我听说有个被你们瞧不起,认为她不配做武林盟主的小丫头,如今就守在卧风城的城头。”
“我还听说,这个丫头的蠢货师父,刚刚从虎口城回来,大概是打败仗了没脸见人才不敢露面,但我猜,接下来的战事,她都会亲身陷阵。”
“她兴许觉着,只要那位燕大将军还在,死个王爷没什么大不了的,恰好,我也觉着北雍只要还有燕字军在,死几个江湖中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最后,她呼出一口气,平静道:“我慕容冬青从不稀罕什么武林盟主,更不在乎什么天下苍生,但是你们,若不敢死在这些北雍人前头,以后就别在人前说自己是什么狗屁的江湖好汉,我慕……老娘丢不起这个人!”
楼底下,有个清丽嗓音打破沉寂,“说的好,习武之人若不为保家卫国,这一身武艺要来何用,扬州龙泉山庄萧潇,愿战死边关!”
慕容冬青冷哼一声,“说了半天,原来只有一个人不怕死啊。”
“江东定风府江秋却,愿战死边关!”树次
“扬州江南道卫正之,愿战死边关!”
“徐州京畿道陈滔,愿战死边关!”
……
楼顶青衣此时才缓缓转头望去。
人群中有一袭青衫默然转身离去,身后一声声战死边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北契橘子州,一条宽敞官道上,一匹瘦马驮着一名黑衣老者,悠然而行。
阔别六年,老蒋头儿没想到此生还有机会再走一回这条陇西道,他抬头望向前方,但如今天武城那座改头换面成南庭大王府邸的慕容府,怕是没机会再去了。
人一老许是就格外珍惜余生为数不多的光景,虽一晃六年,但那夜在慕容府与李长安初见时的情景仿佛仍历历在目。
老蒋头儿眯了眯眼,远处扬起一片尘土,看样子似是不下十几骑,他勒停马慢悠悠翻身下来,然后挑了个离道路较远的树下,拴好马匹又慢悠悠走回道路中央。
隔着五六丈,那十几骑分明瞧见了拦路的黑衣老者,但丝毫没有放缓马速,为首一骑彪形大汉朗声大喊:“老头儿不想死就躲开!”
负手而立的黑衣老者纹丝不动。
那大汉猛然惊觉,反手握住了背后的大刀,隻是不等他拔出刀来,前一刻仍在两三丈开外的黑衣老者身形一晃,下一刻便至跟前,速度之快全然不似一个花甲老人该有的模样。
黑衣老者在奔跑的马匹中辗转腾挪,所过之处银光乍现,十几骑中反应最快的一个死于抽刀半途,没人看清老者手中的兵刃是何物,便统统去见了阎王。
空中绽放的血舞如同昙花一现,十几具尸首横七竖八躺在道路上,那十几匹无主之马一会儿就跑没了影。老蒋头儿抖了抖手,甩掉双钺上的血迹,没多看地上的尸首一眼,转身去牵了马来,继续悠然上路。
两日前,得知两个小丫头领着两百号人,兵分两路进入橘子州截杀北契江湖武夫,老蒋头儿勃然大怒,当场就跟李长安翻了脸,指着李长安的鼻子骂了好一通,愣是把顾袭都看傻了眼。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堂堂北雍王竟然连句辩解的说辞都没有,隻是默然挨骂。最后老蒋头儿负气离去,李长安仍是一言不发,不过脸色阴沉至极,连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顾袭看了都忍不住汗毛倒立。
而后老蒋头儿就单枪匹马来了橘子州,从进入倒马关起,如方才那伙人一般的北契武夫,已是第三拨,但真正的高手往往都是姗姗来迟。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钓鱼台的死士谍子行事即便再隐秘,也终有走漏风声的时候,若北契提刑客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也太废物了。
回想起那日场景,老蒋头儿莫名有些后悔,其中缘由他与李长安都心知肚明,不是说那两个小丫头不能以身涉险,大敌当前容不得谁矫情,甭管是西蜀李家的后人还是薛家后人,既身在北雍就应当有赴死的觉悟。隻是两个年轻丫头都不顾身死深入敌后,他这个黄土都埋了脖子的糟老头儿还在家里舒舒服服待着就说不过去了。老蒋头儿不是不知道,李长安一直对他有愧,大抵是想着能让他多活几日也是好的。
老蒋头儿不由得叹了口气,当时骂是骂痛快了,就是多少有点儿委屈了少将军。待回去定好好当面给少将军赔个罪,反正他这张老脸也不值几个钱。
前方离天武城尚有二十多里路,寒风中似夹杂着细微杀意,老蒋头儿松开马缰,双手负后,一道红衣身影飘然落在路边,女子显然十分诧异:“蒋伯伯,你怎在此?”
看清来人是李相宜后,老蒋头儿并未松懈,神情反而越发凝重,李相宜显然知晓一里外有二十几道气息尾随,但她没有半点迎战的意图,因为她身后十几名死士人人身上都裹着一层或轻或重的血腥味,不难猜测在此之前,两拨人马约莫已经有过一次交手,而且李相宜这边明显不敌,人人都负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