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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此时,李长安余光瞥见,那身黑袍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宇文盛及也在此时骤然变化了手势,五指如钩,企图撕开刀尖所包裹的青芒剑气。
李长安来不及多想,几乎在念头刚起的刹那便抽回了刀,抬手一掌不是拍向宇文盛及而是他臂膀下的空隙。可仍是叫申屠襜褕先得了手,两指戳在她心口,不知将何物送进了她体内。
李长安一连倒退数丈,隻觉心口绞痛不止,仅是稍稍催动内力护住心脉,便犹如万箭穿心。
宇文盛及并未趁人之危,而是看向被李长安一掌拍碎了肩头,但犹自大笑的申屠襜褕,问道:“你做了什么?”
申屠襜褕不答反问:“大将军还等什么,此时正是杀李长安的最好时机。”
只是等两人再看去,哪还有青衫的影子?
申屠襜褕一脸诧异:“怪哉,这还能跑的了?”继而他又忍不住发笑,“无妨无妨,跑的了今日,也跑不了以后。”
言罢,申屠襜褕转身就走。
仍立在原地的宇文盛及只听他喃喃自语道:“古冥有豸,生于极寒……”
“可杀天人。”
武当山脚下的小镇,近几日景象萧条了不少,因为那些上山寻觅机缘的江湖人士一时头脑发热,呼朋唤友都跑去了边关,连带着当地的营生也一下一落千丈。不过头几日就已经赚的盆满钵满的商贩们倒也知足,他们打心底希望边关能一直太平下去,这般一夜暴富的机会不要也罢。
不论他人如何想,至少长平酒楼的掌柜每回上武当山烧香时,都是这般祈愿。
这几日生意冷清,店里伙计又开始倚在柜台边犯困打哈欠,埋头算帐的掌柜拨着算盘,时不时瞥一眼大堂内几桌零星的散客。近来总有吃完就趁着伙计不留神拍拍屁股走人的食客,若被当场逮住了,那些浑身穷酸还要充好汉的游侠儿也脸不红心不跳,隻说自己一时喝高兴忘了付帐,然后掏出几颗铜板往桌上一拍,还自以为豪迈的说不用找余钱了。伙计和掌柜瞧见那些人腰间明晃晃的刀剑,有理也只能忍气吞声,好在这种事不常有,否则这买卖就算干到头了。
掌柜看见坐在最角落那一桌的老儒生晃了晃酒壶,似乎空了,他诶了一声又抬了抬下巴,提醒伙计赶紧去招呼,伙计忙不迭一路小跑过去,见老儒生笑着点了点头,掌柜复而低头继续拨弄算盘。
果不其然,伙计回来又要了一壶打叶竹给角落里的那桌送过去。
老儒生已经接连来了四五日,每回都是晌午之后来,要上一壶酒一碟油炸花生,有时也会多要一盘酱牛肉,然后坐上一下午,何时喝完第三壶酒何时走。有时喝的快傍晚就走了,有时喝的慢酒楼打烊了才磨磨蹭蹭的离去。掌柜经营酒楼七八年,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在他看来,老儒生不似那种一看就很是有学问的名宿大家,反而像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落魄书生,因为老儒生随身带着一本泛黄的古籍,每日都坐在角落里写写画画,有一回掌柜忍不住好奇,借着上酒菜的机会偷偷瞟了一眼,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每个人名下面少则几个字简言意骇,多则几行的平生评语。其中有些人名用朱笔画上了一个叉,掌柜只看到一个被画上叉的人名就吓的不轻,不敢再多看,因为那个人名叫闻溪道。
平民老百姓私下里关起门来怎么说闲话都不打紧,可这写下来的白纸黑字若叫有心人瞧了去,一旦揭发酒楼都得蒙受不白之冤门,但毕竟是开门做买卖的,掌柜不好仅凭一时猜测就轰人,之后老儒生再来,便不由多了几分戒心。
暮色降临,虽说生意不如前段时日火爆,但到了吃饭的时辰,酒楼也逐渐热闹了起来。一盏茶之前,老儒生要了第三壶酒,掌柜想着顶多还能再磨蹭半个时辰老儒生也该走了,便不再分神照应那个角落,反正即便不打招呼,依着读书人所谓的气节,该付酒钱的银子从来曾不少。
随着酒客食客们吃饱喝足,三三两两结伴离去,终于有点空闲功夫的掌柜在拨弄算盘的时候下意识朝角落里望了一眼,这一看就把他给看愣住了,老儒生自然还在,只是对面不知何时坐着两个年轻女子。
绿袍女子眉眼如画,生来一股绰约风采,年纪稍小的女子好似一株刚刚抽芽的新柳,就是神情过于冷漠,仿佛拒人千里之外。正在收拾碗筷的伙计顺着掌柜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傻了眼,直到先回过神的掌柜咳嗽了一声,才慌忙收回目光。
这种仙子女侠可不能多看,前些日子就上演过一场血淋淋的教训,那本事不济的游侠儿就看了一眼隔壁桌一位容貌不俗的江湖女子,当场就给那位脾气不好的仙子打的半死不活。末了,还被围观的人好一通嘲笑,最后那个年轻游侠儿小心翼翼抱着剑一瘸一拐走远时,伙计看着他落寞孤寂的背影当时就绝了出去闯荡江湖的念头。
老儒生依旧自斟自饮,时而拈起一颗花生慢慢咀嚼,明亮烛火下那双半阖着的眼眸,越发浑浊,不知是醉了,还是灯油将尽。
这个游历行医被世人称讚为活菩萨的绿袍女子,正是婆罗门门主封不悔,如今婆罗门弟子分散九州,各自悬壶济世,名声在朝野上下如日中天。与她形影不离的自然是那个比李得苦还命运多舛的少女,只不过一别几个春秋,如今的吴桑榆再不是一心隻想报仇的懵懂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