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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化腐朽为神奇的长途奔袭,虽不至于让他就此放下仇恨,但不得不承认,一支大军有无李长安领兵,相差必然是云泥之别,对于往后的战事,亦是至关重要。那么在这种时候不退反进,而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无疑是下策中的下下策。
可洪士良没法拒绝,更找不到理由说服李长安或是他自己,因为北雍太憋屈了!
像个缩头龟一样,被北契大军一口气打掉了三座重镇!
仅一个月内,三座重镇啊!五万北雍儿郎啊!
洪士良不在意这个消息若是传回中原会被人如何笑话,他只打心底觉着这五万人死的一点都不值!
哪怕他们死战至最后一刻,哪怕他们从未给北雍丢脸。
父亲洪光侯还在世时说过一句话,至今他仍记得。父亲说,没有谁当了兵就该是战死沙场的命,其实洪士良知道,这句话是父亲从燕赦大将军那学来的,可当时的洪士良不明白,说出这番话的父亲为何每回都衝在最前头,负伤更是家常便饭。
望着眼前那个随风雪飘摇的青衫背影,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但不知不觉间,他也做出了与那五万战死将士相同的抉择。
洪士良抬头看见,一杆骑枪如银星般激射向烽燧,耳边是与寒风交相呼应的马蹄声,他重重呼出一口气。
若不能为父报仇,那便让我战死马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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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赶赴粮草线救援的呼延骑军,一个照面衝锋就死了三千多人,己方主将的头颅还被人插在马背上“游街示众”。
何止是奇耻大辱,简直比死还难受。
临时挑起领军担子的千夫长气的眼珠子都红了,他们这支百里营虽不是呼延军中的精锐骑兵,骑营战力也没法去跟燕字军的三甲营相提并论,但对方那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骑军显然破绽百出,但凡从军超过十年的老将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支登台面都勉强的杂号军。
可正因如此,即便双方人数悬殊一倍,号称草原雄鹰的呼延骑军也不该败的这般彻底。
盛怒之下的千夫长咬牙下令,调转马头继续衔尾追杀,就算把剩余的一千五百人都打光也不能就此咽下这口恶气,不若事后呼延大将军追问起来,他这个侥幸没死成的千夫长也没脸活下去。
沿途只有前方敌军留下的杂乱马蹄,等到临近剑门关那条粮草线时,千夫长的心比迎面扑来的大雪还要冰冷,目之所及,除了一堆一堆粮草车上烧起的衝天火光,有个屁的敌军身影!?
千夫长一把揪住回来禀告敌情的斥候衣领,怒吼道:“人呢!那么多人都死哪儿去了!”
斥候欲哭无泪,战战兢兢道:“回……回禀大人,东面不出半里路就没了马蹄印,属下……属下也没瞧见敌军人影。”
另一名斥候正在此时返回,见此情形,立即禀报道:“属下探出五里路,南面也无踪迹。”
千夫长面目狰狞,一把将那名倒霉斥候甩下马背,暴怒道:“那么多人马,还能长翅膀飞上天不成!?给老子继续去找,找不到人老子就提你们的人头去大将军面前请罪!”
四五拨十骑临时组成一标的斥候小队,飞速朝各自方向奔散。
千夫长身边的一名心腹副手,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大人,要不要派几人往关隘方向去探一探?”
千夫长扭头瞪眼,张口大骂:“你他娘的是不是脑子被打傻了,那姓李的娘们儿狡猾奸诈,能蠢到自己去送死!?”
骂完千夫长忽然就愣住了,猛地转头望向剑门关的方向。
倒马关与剑门关,两处关隘相距三四百里,当中烽燧不下百座,大小军镇也有六七座,但因地势原因,倒马关远不如剑门关牢不可破,真正起到防御作用的是关内那座有呼延军驻扎的临危城,剑门关则反之,高达三丈的巨石城墙犹如一面铜墙铁壁,四座军镇好比倒插的利剑,耸立在这面铁墙两侧,仿佛一尊长了四隻手的持剑巨人。虽比不得东越山阳城的天然地势,但这座塞外碉堡也称得上是易守难攻的典范。
以往剑门关驻军常年保持在三万人上下,但由于近些年来鲜有战事,加上北院那帮文臣不竭余力的打压下,驻军兵力每年都在不断递减,且美名其曰是为了江山大计着想,替朝廷节省开源。
如今剑门关仅有不到两万人,而且是四镇一关加起来的兵力总和,除却剑门关的五千常驻人马,余下四镇即便平摊下来每座军镇的兵力也不过堪堪三千出头。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前些年在北院那帮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大力推崇下,说是要效仿北雍的军镇部署,将后头两座规模较小的军镇用来储备军械粮草,于是隻留下了一千的守卒,其余兵力皆分散到前头两座打头阵的军镇,北院那帮人甚至为此沾沾自喜,自认解决掉了剑门关兵力不足的千古难题。但他们压根就没想过,一旦前边的两座军镇失守,那便意味着后头两座军镇几乎就成了空城,一千守卒?塞牙缝都不够。
但就如同所有北契人都会想的那样,仅有一州之地的北雍根本不会跑来剑门关自讨苦吃,一甲子前北府军全军覆没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惨痛?而此番可谓倾巢而出的南庭更丝毫不担忧,面对五十万北契大军的北雍尚有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