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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北契的自负所在。
可千夫长额头的冷汗仍旧不停的往下淌,那支杂号军不说战力如何,但他亲眼所见两支骑军衝撞时,敌人更加悍不畏死,哪怕临死之前也要拚着最后一口气与眼前的敌人同归于尽。
一个人,甚至几十人几百人不畏生死,都没什么可怕的。
怕就怕,这支骑军,人人都这么想。
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那么他们的目的,就不是死在剑门关,而是死在更北的地方。
只要攻下两侧任意一路的军镇,他们大可以绕过剑门关,长驱直入橘子州腹地,甚至凭借从军镇搜刮来的军械马匹,一路杀向北,杀进狐沙州,乃至王帐所在的龙石州,直到北契的天子脚下。千夫长心里很清楚,这一路不会有太多的阻拦,因为北契的百万大军如今几乎都在两北边境!
这一刻,望向剑门关的千夫长心头浮起一丝莫名的绝望,随之而来的是满腔怒火,你们这帮北雍狗贼休想死在我朝境内,我要让你们跟北府军一样,统统死在剑门关下!
千夫长咬牙道:“就算扑了个空,老子也认了!”随即朗声下令:“跟老子去剑门关,宰了那帮北雍狗贼!”
被打的灰头土脸的百里营骑卒早就攒着一口恶气,当即振臂高呼长生天,士气高涨。
正在此时,刚往南面出去不到一盏茶功夫的十骑斥候忽然折返了回来,其中似是多出来一骑,那面孔陌生的斥候策马到跟前,朝千夫长抱拳道:“勃格尔大人,大将军有令,命你原地等候,再有半炷香,大将军所率的八千人马便能赶来与你汇合。”
千夫长愣了一下,“大将军亲自来了?”
那斥候没有立即回答,隻问道:“敌军人马逃往了何处?”
千夫长又是一愣,默然不语望向剑门关的方向。
斥候也愣住了。
半炷香后,勃格尔跪在呼延同宗的马前,一直低着头,似是没脸见人。
呼延同宗一言不发,只是抬头望向他身后那道在风雪中飘摇的稀薄狼烟。
勃格尔在心中权衡了半晌,最后心一横,正欲开口,就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没错,是笑。
“帝师大人果真神机妙算,不出所料。”
呼延同宗低头看向一脸疑惑的手下部将,笑意深长:“勃格尔,本将再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何?”
勃格尔一拳重锤在地,沉声道:“末将,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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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呼啸,一支万人骑军沿着倒马关最靠西的线路,默然前行。
这支由赵魏洲率领的万骑,在几乎无人折损的情形下轻松捣烂那条粮草线之后,开始变得无所事事。
不仅那些北契士卒被打杀的很惨,赵魏洲自己也被打蒙了。
这就完事了?
跟出门踏青踩死了一隻蚂蚁有啥区别?
按照既定策略,赵魏洲要领着这一万骑在远离倒马关的安全范围内等候一日,为了之后接应深入敌腹的另一支流民大军养精蓄锐,时候一到,不论友军是否及时赶来汇合,他都必须恪守军令返回瘦驼县。
因为不能生火取暖,以免暴露行踪,大军隻得寻了一处背风的沙丘暂时歇脚,安排妥当轮流散出去巡视的斥候,赵魏洲蹲在战马旁避风,他搓了搓有些僵硬的双手,忽然咦了一声。
“奇怪,奇了怪了……“
旁边两个在大风大雪中仍旧面不改的女子,听见他小声嘀咕,不约而同望了过来。
李相宜皱眉问道:“赵将军,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赵魏洲眉头紧缩,沉思了片刻,才道:“二位姑娘可曾见过以往北契运输辎重的方式?我也是从边关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卒那里听来的,他们说北契历年南下游掠,都会从各个草原部落大肆征收十数万头牛羊,以便随军携带,打完一仗便可迅速返回补给,加上往年大都是不到万人的交锋,所以根本不需要从境内运输粮草。但此次不同,北契大军越过了衝河,攻坚战不适合这种补给方式,但即便北契大军在这方面经验不足,也断然不可能这般松懈,按照兵家常理,一条粮草线至少要有三千左右骑兵护送,这还不算负责运送的辅兵,更何况,咱们烧毁的那一车车粮草可是实打实的白面大米,在北契如此稀有的珍贵粮食,就隻让几百骑兵护送,怎么想都很奇怪!”
双手环胸倚在战马身上的薛东仙平淡道:“如你所言,北契不惜做赔本的买卖,以此为饵,就是为了钓我们上钩?”
赵魏洲点点头,似想到了什么,猛然又剧烈摇头。
正当他欲要开口时,一骑浑身浴血的斥候出现在众人视野内。
那名看上去年纪不大,还只是个少年人的斥候从马上翻滚了下来,吐着血水说了几个字,便彻底断了气。
他说,五里外,敌军,三千。
天色渐沉,风雪势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与呼延同宗的大队人马分道扬镳后,这三千呼延骑军始终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行军速度,在这种风雪天的情形下,如何保存战马的脚力极其关键,倘若急功近利奔袭途中便会损耗大半,不利于之后的衝锋,即便是耐力更胜一筹的北契大宛马遇上这种鬼天气也没辙。反之,若过度保留战马的体力,在这茫茫荒漠中一旦丢失了目标,想要再找到踪迹,无异于大海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