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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程青衣又风风火火的往宫外跑,才出宫门便险些与刚下马车的卢八象撞了个满怀,后者见她如此莽撞失态,不由分说拦了她的去路,询问缘由。程青衣念及兹事体大,并未隐瞒实情。
卢八象听罢,不由失笑道:“你呀,关心则乱,陛下又不是三岁孩童,还能在自家门前走丢了不成。况且,还有禄公公李姑娘随行,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回宫了。”说着,打量了她面色一眼,又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瞅瞅你这气色,赶紧回府休息去。”
程青衣轻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先生,我总觉着不对劲,陛下素来对那间花鸟房极为上心,平日里再忙也要抽空去看上一眼,如今说砸就砸了个精光,肯定出了什么大事。”
昨夜有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不知打哪儿传出,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文武两条街,原本大家都以为只是空穴来风的谣言,谁知今日一早陛下又罢朝,似是从旁印证了此谣言的虚实。故而卢八象才急着进宫面圣,但程青衣似乎对此事毫不知情。
卢八象面上闪过一丝讶异,而后极快恢復如初,隻闪烁其词道:“许是挂念长公主殿下……”
程青衣微微一怔,似是明白了什么,转身夺过侍卫手里马缰,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彼时,武陵郡主府邸,姜孙信抱着一坛酒,走进后院一栋二层暖阁,行至上二楼的阶梯拐角,她转头望了一眼在院外守了大半宿的两个人影,而后默然进了屋内。浓重酒气迎面扑来,姜孙信不言不语,轻轻把酒坛搁在那人手边,拍开封泥,却并不斟酒。
桌上的菜肴几乎没动筷,桌下的酒坛空了好几个,半个身子都趴在桌边的人半耷拉着眼皮,嗅见弥漫酒香,这才动了动胳膊,但好似没什么气力,于是她弹了一下空碗的碗沿,嗓音嘶哑道:“倒酒。”
屏退了院内所有下人,凡事都得亲力亲为的姜孙信也不恼,谁叫这位连龙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跑出宫来找她酗酒的女子是当今天子,换做旁人想伺候都没这个福分。
姜孙信一面顺从斟酒,一面平静道:“殿下许久不来,一来便只顾喝酒,把我这儿当街边酒馆了不成?”
私下里姜孙信总是唤她殿下,哪怕登基之后仍是改不了口,但她从旁人口中听闻,松柏顶替她的那段时日,她称呼的都是陛下,且从未喊错过。
姜岁寒思绪杂乱,不留神呛了口酒,姜孙信赶忙绕到背后替她顺气。毫无征兆,姜岁寒猛然一把拑住她的手腕,转身将她扑倒在地,另一隻手中的匕首寒光凌冽。
地面上铺了一层雪白地龙,两人激烈的打斗几乎没发出任何响动,关键在于,姜孙信完全没有丝毫抵抗,任由姜岁寒压在她身上,手臂死死卡着在她的脖颈上,还拿那把看上去就无比锋利的匕首对准了她的眉心。
姜岁寒面色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些许朦胧醉意,道:“你不该顾忌李长宁,而撤走院内的死士,朕虽然样样都不如松柏,但论单打独斗,杀你易如反掌。”
姜孙信眼神清澈,丝毫不见慌乱,有些艰难道:“那便请殿下动手吧。”
许久,姜岁寒举着的手始终没能落下。
她想,若是李长安,定不会如她这般优柔寡断。
眼前模糊了又清晰,姜岁寒紧咬着下唇,尽量不发出声。姜孙信缓缓抬起手,一颗温热的水珠落在她的手心,姜岁寒别过脸,抽身跌坐在一旁。
那双手举在半空僵硬了半晌,而后缓缓放下,姜孙信撑着身子坐起,低垂着头,两鬓滑落下来的青丝遮住了她半张苍白的脸。
姜岁寒嗓音更加低沉嘶哑,她问:“你为何不走?”
等了许久,姜孙信才开口,言辞间早已失了方才的从容平静,“母亲是母亲,我是我。”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朕不需要你在这儿假惺惺。”
“殿下难道想一辈子都被关在那间花鸟房?”
姜岁寒举起匕首,怒吼道:“姜孙信,当真以为朕不会杀你!?“
院外,禄堂生听闻动静,转身便要入院,旁边李长宁却一步跨出,拦在了跟前。禄堂生面色骤然惨白,满眼不可置信。
姜孙信凄然一笑,“殿下说错了,并非是我顾忌李侍卫才撤走了死士,而是正因她在,所以不必多此一举。”
姜岁寒呼吸一滞,瞪大了眼眸僵在原地。
“不过殿下放心,李侍卫并非武陵王府的人,她没有骗你。”
过了片刻,姜岁寒才回了神,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姜孙信伸手缓缓摘下她手中的匕首,就放在旁边的矮桌上,然后端过酒碗递给她,自己则抱起了酒坛,“殿下,容我再陪殿下大梦一场吧。”
当程青衣终于寻到府邸,还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姜岁寒已趴在桌上醉死过去,半醉半醒的姜孙信拉着她的官袍衣袖说了许多情真意切的醉话,程青衣一直盯着她安静听着,不明白这女子究竟是哭是笑。
最后走时,程青衣要拿走桌上的匕首,皇家之物自然不能流出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