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
郭太后叹了口气,人老了,时不时地就会想起这些陈年旧事。
郭太后环视了圈四周,殿内因常年无人居住,有股子霉气,拿香狠狠熏了两天,还是能闻见。
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不了几日。因为阿吉只是一时火气上头,跟她吵了几句罢了,肯定会亲自来接她回京。
瞧,儿子还是爱她的,今儿派人送来了厚软的鹅绒被、新鲜的果蔬鱼虾……原是她不对,态度又强硬,伤了儿子的心。
郭太后蹙眉。
民间有句俗话,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如今她还没落难呢,胡瑛就兴冲冲赶来看她的笑话。那贱婢,竟穿起了明黄凤袍、戴上凤冠,在她跟前耀武扬威,说什么宗吉总算明白过来,养娘再好,总归和他没血缘关系,到底是亲娘好。又说什么,姐姐您欺压了后宫妃嫔一辈子,没想到自己竟也有被打入冷宫的一日吧,这滋味如何呢?
她没给那贱婢好脸色,当即命左右将胡瑛叉出去,严厉呵斥:哀家到底是先帝正宫皇后,当今慈宁宫太后,连皇帝都换得,更何况料理一个你。你要是再造次冒犯,哀家还有能力废了你!
胡瑛又阴阳怪气了几句,如同战胜了的将军般,趾高气昂的离开了。
郭太后冷哼了声,骂了句小人行径。
忽然,头又开始疼了。
郭太后手指按着太阳穴,闷哼了声。
这时,一个十几岁的小宫女上前来,关切地问:“娘娘是不是不舒服?可是殿里的气味惹得您不适,奴婢再点些瑶英香来。”
郭太后秀眉皱成了个疙瘩。往日头疼,总有裴肆过来按摩,而她念佛多年,李福知道她的心意,殿里焚的多是檀香,哪里点什么轻浮的瑶英香。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全都下去吧,不要进来打搅哀家。”
郭太后厌烦地挥挥手,打发走所有下人。
这回出了李福的事,慈宁宫许多老人儿都被司礼监拘去讯问,现在留在她身边的,多是些年轻丫头太监,怎会知道她的习惯。
殿内清冷安静。
郭太后心里烦躁,便去拜拜菩萨,谁知找了半天,一根香都没找到。妇人叹了口气,转身朝书桌那边走去,她喝了口热茶,研了墨,润了笔,又往桌上铺了张宣纸,提笔在纸上写了“李福”二字。
最近发生的事太过迅猛诡异,她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好端端的李福忽然会被缉拿刑讯?
前天她赶去去公主府,见了宗吉,翻阅了卷宗,总算摸到点端倪。
郭太后闭上眼,回忆当时看到的卷宗。
卷宗上的事太多太密,她现在这个年纪不比往日,已经忘了一部分。依稀记得,好像是李福和公主府的总管邵俞勾结,屡次勒索邵俞,后邵俞给公主落了千日醉的毒。
千日醉确实出自慈宁宫,也确实当年用在了懿荣公主赵姎身上。
只是这里有个疑点,她怎么不知道邵俞是慈宁宫派出去的?
后面的卷宗,就是李福的招供了,约莫有二十几页,几乎全都是揭她的老底。从她年轻时戕害嫔妃,到幽禁毒害公主、发宫变、软禁先帝,再到她暗中找男宠,甚至还和李福这个腌臜阉人有过苟且,事无巨细地交代。
郭太后将这些事简略地写在纸上,仔细地思考。
是,她绝不是什么好人,里头的事她承认绝大多数,可和李福……
郭太后头一阵刺痛,忙喝了几口热茶。
那天她就看出来了,这事看着是捉拿讯问李福,其实是针对她的,而宗吉那个傻小子也正好中了圈套,和她大吵了一架。
郭太后蹙眉,会是谁?万潮那老家伙和司礼监联手了?可给公主下毒,这代价未免太大,唐慎钰不见得会同意。
仅仅是司礼监?夏如利?
郭太后笔尖将“夏如利”这三个字圈出来,思忖道:夏如利忠于皇权,为人阴险,做事老辣。难不成此人瞧着这次裴肆身死、万潮被贬斥,想着司礼监一枝独秀的机会来了,要尽快将慈宁宫除了?
忽然,郭太后心咯噔了一下,她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她怎么忽略了一个人,裴肆!
李福的这份卷宗里,并没有攻击裴肆,而且李福在慈宁宫侍奉多年,知道她和裴肆的亲密关系,既然连莲忍善悟这些
人都能交代,怎么可能不交代裴肆!
郭太后倒吸了口冷气,下了个决断:裴肆没死,而且很可能和夏如利勾结在一起了!
想通这层,郭太后后脊背直发寒,这些阉人平日里看着相互仇视不对付,实则沆瀣一气,他们联手铲除政敌,目的就是……掌控皇帝。
阿吉!
郭太后立马站起来,在殿内来回走,暗道:夏如利和裴肆这伙人务必得铲除了!可现在回京,难免打草惊蛇,而且驭戎监的兵权已经被皇帝夺回去了,她身边几乎没有一个可以用的人。
郭太后想起了唐慎钰。
对,这孩子虽然和她立场不同,但本质还是忠君爱国的,而且为人重情重义,颇正直。上次在兴庆殿,万潮那老家伙拼命的揭她的隐私,唐慎钰一言不发,甚至还屡次劝万潮停手。
想通这层,郭太后即刻朝大门那边走去,她掀开厚重的毡帘,左右瞧了圈,外头守着几个太监和侍卫。
郭太后目光锁住一个三十来岁的太监,他叫玉荣,是慈宁宫的老人儿了,做事还算稳妥。
“玉荣,你来。”郭太后特意摒退众人,将玉荣领到黑暗僻静处,她从发髻上取下两枚金钗,交到玉荣手里,低声嘱咐,“你即刻秘密回京,拿着钗分别去找承恩公郭淙,还有唐驸马,叫他们即刻来汉阳别宫见哀家,此事绝密,不得外泄。”
郭太后轻轻按住玉荣的肩,笑道:“此事办成了,你就是慈宁宫的总管。”
玉荣大喜,连忙磕头,发誓说必不辜负太后信重,双手捧着那对金钗,躬身退下了。
郭太后望着玉荣远去的背影,长出了口气,她双手合十,朝屋梁上描画的飞仙拜了拜,心里道:先帝,宗吉是你亲生骨肉,你在天有灵,好歹保佑儿子早日醒悟,听一听他娘的话,哀家会带他渡过这个难关。
山里的夜风刺骨,呼飒飒刮来,郭太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没有在外头多做停留,心事重重地走回大殿。
殿里空荡荡的,仿佛呼吸都有回声。
郭太后隐隐察觉到股不安,她想再去拜拜菩萨,谁知发现佛像前的金炉里竟插了三枝燃烧的香,青烟缭绕,徐徐而上。
郭太后心一咯噔,记得那会儿没找到香啊。
她感觉身后有人,屏住呼吸,转身看去,不远处竟坐了个男人!
“谁!”郭太后眯住眼仔细看,看清后,顿时倒吸了口冷气,竟是裴肆!
这小子此时微笑着坐在扶手椅上,穿了身黑衣,看着清减了些,但依旧俊美逸群,肌肤如玉,五官精致,唇略有些发乌,头发用一根玉簪绾在头顶,两鬓竟……白了,这样的他一扫过去的冷隽,多了几分阴森邪气。
“你果然没死。”郭太后依旧稳静,警惕地左右看。这小子深更半夜忽然出现在殿内,想必早都做了安排,来者不善。
裴肆并没有回应郭太后,勾唇浅笑,翘起二郎腿,将一张写满字的宣纸放在腿面上,就着微弱的烛光看。
郭太后呼吸一窒,那是她方才写的东西。
“当时唐慎钰下了死手,你是怎么逃脱的?是不是夏如利在暗中协助?”郭太后冷声质问。
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