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
“你长得真漂亮!”
童真的稚气奶音一本正经地夸赞着华年的容貌,小孩探头探脑地打量着他的脸,踮脚的小动作让围观的大人们忍俊不禁。而西装笔挺,由着化妆师在脸上摆弄的青年敛眸浅笑,回应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你也很帅气啊。”
花童小心翼翼地扶正了自己的领结,小大人似的挺直了腰板,他很高兴自己能得到眼前人的侧目,也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大哥哥就像是画里的人,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越是靠近,越是有一种控制不住屏息凝神的紧张,生怕呼气声太过粗鲁惊扰了对方。
华年并不介意尚处于性别意识模糊阶段的孩子有些不妥帖的夸赞,他配合着化妆师抬起下巴,感受着毛刷扫过鼻梁的轻微痒意,白皙修长的脖颈舒展开来,像是一只矜贵的白天鹅。偏偏他声线是温柔亲切的那一挂,让人挑不出错处去讨厌他。
在化妆师慢条斯理的粉饰下,本就出色的容貌又到达了新的高度。轻薄自然的底妆将肤色的苍白压了下去,留足了细腻的光泽感,野生眉被修饰成流畅的形状,眉笔营造的毛流感强化了眉弓的弧度,眼妆技巧地收敛了眼尾的轻佻,柔和了那天生的锋芒。阴影让鼻梁的线条更为挺拔,偏薄的嘴唇本是略微向下的弧度,被细致得涂抹了颜色,倒是呈现出疏离清冷的味道。
他听到化妆师对自己得意之作的自得,啜着笑意望向镜中的自己,得天独厚的美貌透着雌雄莫辨的高级,只求这几分颜色能入的了对方的眼睛。
毕竟要嫁的男人,也不是轻易能糊弄的角色。
大家族的联姻讲究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一方面连感情都谈不上的两人没有婚前避开见面的说道,另一方面自己却要皱着眉头接受对方家里特殊的成员。
他的丈夫要求他对待家人一样尊重爱护着他那只名为白云的狗,甚至要他屈居“人”下。
尽管对于那只饱受宠爱的狗早有耳闻,但是真正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必然少不了磕绊。索性今天也能仔细着将对方打量一番,他亦不是沉不住气的性子。
比之于房间内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喜气洋洋的氛围,候客大厅要热闹有戏的多。
拿着请帖的贵客们脸上都挂着与有荣焉的笑容,借着婚礼的由头联络往来。尽管明面上维系着上流人的体面,转身聚在一起的女人们还是克制不住对某些摆到明面的龌龊挥之不去的鄙夷之情。初入声色场的虞小姐默不作声的站在人群中,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支起耳朵听着她们讲话。
“那位啊,倒是不怯场,大大方方地来了。”起了话茬的红裙女人轻蔑地笑了一声,酒杯递给身边处得来的姐妹,手指遥遥地点了某个方向。
“他有什么可害怕的,该怕的不应该是华家的小少爷么?这可是金屋藏娇啊。”帮腔的凑到她身边,无形中助长了气焰,也是含沙射影的八婆着今天婚礼的几位主角。
摆弄着新做好的指甲,红裙女漫不经心地补上一句:“要我说啊,嫁过来个男妻本就不符合伦理,做派上不正经还要郑先生如何待他?”
“人各有命罢了。”女人控制住自己脸上逾越的表情,声音渐渐放低,对着这个话题交谈的欲望也消弭大半。
虞小姐抚了抚裙摆的褶皱,身影悄无声息地退出圈子,她杏眸打量着美轮美奂的场景,回忆着女人最初指引的方向。
婚礼现场的布置是郑鸣铎在艺术界声名鹊起的母亲一手主持的,很多细节的地方都能看见对方的审美情趣和用心程度,复古红和白金的主色调呈现出一种和谐的视觉享受,沿路的花篮盛着修剪整齐、含苞待放的花朵。而玻璃栈道的尽头,是一轮夺目的明月,金属制成的弦月在灯光下朦胧镀上细闪,交相辉映的星星点点像是倾泻而下的溪流。
那里却是有人驻足的。
被拟态月光温柔裹挟的男人高大挺拔,正沉默地抬头仰望着穹顶繁复的花纹,他的侧脸浮动着曼妙的光影,被发胶打理的一丝不苟的背头造型,让饱满的额头露了出来,也使得高挺的眉峰化为明亮与幽深的交界。肌理的质地并不是光滑无暇的样子,而不是真实的蜜色颗粒。他的右眼是十分干净澄澈的颜色,像是一颗雕琢精细的琥珀,此时正一眨不眨的倒映着景色。白色西装把身材的优势发挥到极致,让肩背愈加开阔硬挺,剪裁得体的布料将身材本应有的压迫力缓和了,面料本身的高级也遮掩了些许的锐气,让那呼之欲出的野兽归附与文明。
虞小姐捻弄着手指,有些职业病犯了。她在男式服装上颇有造诣,但是一直未曾遇见像对方这样契合自己个人品牌气质的人。
如果,没有兽耳就好了。她忍不住在心中抱怨,即便是郑先生的爱宠,也不代表整个社会对人形宠物的认同已经达到了主流
她本想看看便好,对方反而先打起了招呼,那个在谣言与攻讦中看不清脸的狗,施施然地向虞小姐颔首,转过了身子。
走近了,才意识到对方究竟有多么高大。姑且当作异性来看,身高也有些叫人牙酸。
白云不仅是体面的穿着西装,姿态也是精心调教过的。他竟没有人性宠物的天性,服从性极强地将自己圈在衣物当中。纯色的蓝领结规整地扣在脖颈,领口的方巾也是纹丝不动地保持着堆叠的模样。他将手里的玫瑰花举高了些许,那是最近几年时兴的品种,有些奶白的颜色,像是油画棒涂抹出来的细腻质地。
“我们都会幸福。”大狗抽出了一枝花,那上面连刺都处理得恰到好处。他绅士地献给有些迷茫的虞小姐,嘴角微微翘起,十分乖巧听话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头。俯身低头看过来的时候,那对鸳鸯眼才展露全貌。他拥有着墨水一样晕染的左眼和琥珀色的右眼,透着一种异样的、残缺的美感。
“是有人教过你这样讲吗?”虞小姐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她甚至不该接受这朵花。自己的家境只能算是这座城市里面的新贵,难听点应该叫暴发户,和郑鸣铎这样的商业巨鳄比起来,多少有些小巫见大巫的意思。可是白云的知节守礼让人越发好奇,它究竟是人形宠物中的异类还是“教导有方”呢?
“郑先生教得好,白云笨的。”真的交流起来,白云的话语就脱离人类那种符合语法和逻辑表达的形式,有些僵硬了。好在语气还是软的、坦诚真挚的。
“先生的妻子应该很漂亮,他们会很幸福,对吧?”白云歪了歪脑袋,自然而然地把问题抛给了虞小姐。这个小动作让他脸上有了一分稚气未脱的娇憨,然而违和的是,他的五官是清晰深刻的画风,浓眉还随着疑问的调性挑了起来。
“啊,当然。你也会幸福。”虞小姐有些不寒而栗,如果一言一行都是出至于郑鸣铎的教诲,那么教育白云对华家的小少爷敬重,是因为完全不想给予人形宠物任何作为人类该有的嫉妒心吗?
她点头示意,提起裙摆,有些不忿地攥紧拳头。
什么郑先生,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罢了。
白云是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有机会离开别墅对他来说十分新鲜,这里有许多生面孔,但是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面相,应该同郑先生的教诲是一致的,所有人都会幸福。他喜欢亮晶晶的事物,满怀激动地走过玻璃栈道,听说先生和未来的妻子也会经过这里,虽然白云不是先生的妻子,但一定是最听话最受喜爱的狗狗。
这是不可取代的,他美滋滋地笑了起来,眯着眼睛凑近了花束,这是“新娘”的捧花,听他们说,会有一枝花别在先生的衣服上。
如果是自己去送,一定会得到先生夸奖的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