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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于世不浊

 

一笔钱粮被人追究从而判了罪,其实这种事军中屡见不鲜,只是赵合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无浊无秽,从心行事。臣从来无愧。”

李烟重也是气狠了,“那这信上所言之事你俱未做过?”

“从未。”

张不浊说完高阁上的风瞬间大了起来,呼啦啦的风涌进来吹得帐幔鼓胀,远处一朵巨大烟花绽开,街巷的鞭炮声也如擂鼓般炸开。

“陛下,时辰到了。”

双春轻叩木柱唤着李烟重,稍后的晚宴还要他登临,而且再过不久要身着兖服龙袍祭天祭祖,他出来的时辰确实不短了。

李烟重应了一声,提起的气被打断也就不再佯装,他对着地上跪拜的人开口,“你随我进宫。”

“臣遵旨。”

待帝王步履走过,张不浊才抬起头,他看着这封破烂的信纸,上面的褶皱无不显示着皇帝的愤怒与心急,想必帝王曾拿起又放下,口中欲出却又蓦然转过。

“您受累了。”

很轻,像一阵风掠过万古长清。枝桠柳叶低垂水面摩挲出温柔声响。

“我不该那么想您。”

李烟重扯下的外袍扔到一旁的衣架子上,宴会尚未结束他就离开了,只因着还记挂张不浊的事。

“他人呢?”

“回陛下,张不浊在侧殿等候,奴婢去唤。”双喜行了个礼轻轻退下。

屋里燃着熏香,香腻的气息让正心烦的李烟重闻起来更加烦躁,他倒了杯茶直接泼到了香炉里,阵阵的烟气旋绕。

“陛下。”

张不浊几乎是立刻就过来了,李烟重看着大殿中央俯身的人,尽管是弯着腰、胳膊平举,但很长时间里他的动作也没有变过分毫。

“行了,坐吧。”

李烟重胳膊撑着额头,刚才喝了几杯酒,此时身处万千暖意,酒劲儿也缓缓漫了上来。他并没有看张不浊,“你可敢应诺之前所言俱为实?”

“臣敢。”

红色的蜡油滴落附着在蜡烛上凝固成不规则的块状,烛火晃晃悠悠,飘渺的烟雾将眼前人拉至回忆。

他想起他刚刚登基时因迁都一事与朝臣争吵,而张不浊当时那句“我能。”直接将朝臣的火集中到他那儿了。他心里一直记得那个年轻的将领如何狂妄开口,又利落俯身,那是极度的从容与无畏。

所以,他有些舍不得……舍不得他就这样不明地被诬陷,不白地去赴死,这样一个武将、这样一个朝臣,身为帝王的他如何能不顾?

“好,朕信你。”

李烟重冲着房梁上唤了一声,“廿二。”

张不浊见一个黑衣人跃了下来,落地无声,他的下半张脸遮着,露出的眉眼看着凌厉,眼角有一块细小疤痕。

“有什么发现吗?”

赴宴之前他曾和苏相荀简单说过几句关于张不浊谋反一事的疑点,苏相荀他也不愿相信,在李烟重的提问下他猛然想到吉祥。李烟重曾查到曹富贵的死确实是吉祥干的,他也不想追究什么,只是吉祥的表现一直都不如人意,至少苏相荀就和他提过几次。

墨洗走上前将东西放到桌案,零零碎碎的一堆。“廿二不知什么东西,只好将所有不知的东西都带了过来。”

吉祥尚在宴会看管,苏相荀在那里看着确定没有什么事。李烟重用手拨了拨桌上的东西,一个小令牌一样的东西被张不浊捡了去,他看了两眼就确定这是匈奴的东西。

“在西北城,吉祥做过什么没有?”

“没有,他一直很安生,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李烟重皱着眉,“不应该啊,听先生的意思吉祥挺有主见的,沿途的很多事情都是他操办的。”难道……吉祥是故意引着苏相荀看向某些地方、某些事件?

他像是突然想到另一件事,眉眼间渐渐舒展,“西北军中有成廖这个人吗?”这是他之前派去查证流言是亲信口中那个在匈奴帐中饮酒的将领,据说是西北军的一个重要将领。

“有,但是前些天刚因伤走了。”

事情到此好像又被堵住了,不过张不浊说完接了一句,“不过他的家人没有立即发丧,军中也有一些人不知道他已经去了。”

“西北军将领的忠诚性可能保证?”

张不浊沉声应答,“能,西北全军上下无一人为敌尽忠。”

他的话不免有些夸大,西北军那么多人呢,出一两个细作也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所以他问得是将领,但张不浊这句如宣誓般的话还是不免让李烟重动容。

李烟重察觉自己放在桌上的手被握住了,他听见对面的人说,“陛下,张不浊识得忠义,必不负您的期许。”

指尖的温度灼人,触感中还带着些许糙意,李烟重余光见张不浊那双手很是粗糙,手背的颜色和他露出的脖颈并不同色,那缠着布条的指节肿大,指尖的茧子厚重。

“朕知晓了。”

他反握住张不浊的一只手,想要慢慢解开那些缠绕的布条,只是那只手也被抓住了。

“陛下,别脏了您的眼。”

手心里的触感温润,张不浊不由得用手指捻了捻,是和他的手完全不同的感觉,摸起来就像是摸着一块有着骨感的玉石,细腻的皮肉泛着暖意。

张不浊其实很怕冷,他手上的冻疮好多年了,每年反反复复,而西北干寒,他也时常需要在秋冬执枪作战,得不到保暖的手一直好不尽然。

“脏什么脏,朕怎么看不得?”

李烟重将布条一点点地缠解下来,贴着皮肉的地方布条已经黏了上去,淡黄的脓液看着骇人,他撕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打招呼,不过张不浊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疼吗?”

“不疼的,只是有些痒。”

看着那些伤口,他下意识地就低下头轻轻吹了吹。

微热的风在指节掠过,张不浊想到小时候他受伤了母亲也总会这样,吹吹就不疼了,不疼了……

异样的感觉划过,他屈了屈指节,“陛下?”

“嗯。”

李烟重自然抬头,正好撞进了一双墨黑眼底,发丝被勾起,他的视线顺着那人的指尖移动,被捉住了,再也移动不得。

“陛下……咳、我带了药的。”

暧昧的昏黄烛火里,两人间的距离拉远,只是相牵的手一直没有放开,相交的视线也像粘连的丝线一样拉扯不断,温度似乎有些高了。

“不用你的。”

这小皇帝……看不起他的药是吧?张不浊认真羞赧的神情下是一句不为人知的心语。

李烟重拧开药罐,瓷器的清脆声敲动两人之间凝固的气氛,他缓慢地开口,“趁着过年休沐,这几天好好歇着顺便养养伤。不要多想,流言的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照张不浊的猜测往下想,西北军中既然没有习作,那问题就出在亲信身上,或是他所见的那一幕不一定为真,可能是误会,也可能是匈奴演戏给他看的?好借他的手来除掉张不浊这个匈奴大患,可是派人前去是李烟重私下安排的,知道的人也不过只有苏相荀和几个近侍。

……吉祥!

是了,除了他李烟重想不到还有谁可以有这么个机会在背后主导这一切,苏相荀倒是可以,只不过他肯定不会。

“陛下。”

张不浊又要撩衣袍下跪,见状他赶紧握紧张不浊的手腕,“别动,药还未上完。”

“不浊谢陛下大恩,您今夜之语不浊此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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