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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打坐中的慕从云只觉袖子忽然紧紧拽住,那力道几乎要将结实的法衣撕裂开来。

“沈弃?”他着急扭头去看,就见沈弃眉头紧拧,淡色薄唇死死抿着,牙关紧咬,连身体都在微微战栗。

他又接连唤了两声,沈弃仍没有醒来的迹象。

显然是被噩梦魇住了。

慕从云以掌心覆住他的额头,缓缓渡过温和的灵力,低声为他念起清心咒:“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他的音色偏冷,语调又少有起伏。平日说话常被人误以为冰冷疏离,不染尘埃。但此时低低念着清心咒,平和字句流淌,却泄露几分罕见的温柔来。

困于心魔的沈弃不知外界,却听见了生长的声音。

腥臭烂泥里,有一棵翠绿的树苗钻出来,它顶着淤泥寸寸生长,不过顷刻,枝桠便铺满了凋亡渊薮。

它粗壮的根系深深扎入淤泥之中,繁盛的枝桠在无风的凋亡渊薮之中轻轻摇摆,没有叶片的树枝上不断结出一个个嫩红花蕾。

腐烂的恶臭散去,沈弃鼻端嗅到了清冽的草木气息,还有一点点浅淡微甜的花香。

沸腾的恨意逐渐平息,他仰头看向头顶结满花蕾的大树。

无光的凋亡渊薮里,树身散发莹莹微光。满树花蕾在一瞬间绽开来,空气中浅淡的甜香逐渐变得浓郁起来,累累花朵压得枝桠不断往下坠,一朵粉白的桃花飘摇着落在了修长的龙吻上。

沈弃张开龙吻,将那朵桃花含入口中咀嚼。

混沌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他看着头顶繁茂的花枝,想起上一世行走在被蚀雾海吞噬的西境,也曾看见过这样一棵桃树。

看不见边际的灰雾之中,满树桃花灼灼燃烧。

是他唯一看过的人间盛景。

“……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

低低的诵念声钻入耳中,沈弃睁开眼睛,就对上慕从云关切的目光:“醒了?”

沈弃心情又变得很差,但这会儿却并不想杀人,只是有些懒怠有些疲倦,不太想动。

他垂下眼眸,藏起眼底汹涌诡谲的情绪,声音低低地诉说:“我做了个噩梦。”

“只是个梦而已,”慕从云轻轻拍了拍的背脊,耐心安抚:“别怕。”

“梦里我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扔到了一个深不见底没有活物的深渊里。没有人来救我,我只能每日每日看着虫子啃噬我的身体,看着自己一点点腐烂,变成怪物……”

沈弃半真半假地说着,畏惧地将脸埋在他的腿上,又侧过脸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轻声问:“如果梦里是真的,师兄会来救我吗?”

慕从云没有立即回答,似在沉思。

沈弃眼底的暗流涌动越发激烈,体内秽元快速流转汇聚在指尖。

若你也与世人同流合污——

“师兄怎么会让你落到那个地步?”

慕从云认真思考了各种可能,郑重给出了回答:“若你不曾作奸犯科,师兄绝不会让旁人欺负你,落入梦里的境地。”

他只以为沈弃是从前在外面流浪久了,时常被人欺负以致没有安全感。因此纵容地拍了拍他的头:“师兄一定会护着你。”

师兄一定会护着你。

不论真心假意,这都是第一次有人说会护着他。

虽然他早就已经不是需要人护着的孱弱幼龙了。

指尖流转的秽元重新蛰伏下来,沈弃抓着慕从云的手,将脸埋在他掌心,小兽一样欢喜地蹭了蹭,声音又轻又软:“师兄可要说话算话。”

若是敢食言,便只好杀了你。

慕从云没有察觉暗藏的潮涌,他被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看得心头发软,终于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嘴角都不自觉地勾了下:“嗯。”

他会护着师弟师妹,自然也会护着沈弃。

但沈弃又和金猊他们不同。

他孤僻,内向,孱弱,就好像曾经的自己。

他总愿意多纵容几分的。

沈弃看出了他眼中的温软之意,他越发抱紧了慕从云的手臂,趁势低声提要求:“师兄陪我睡好不好?我害怕。”

慕从云神色犹豫,满面挣扎。

一起睡实在太过亲密了,有些越过了他的安全界限。

但这个人是沈弃……而且他刚刚才做了噩梦。

唉……

慕从云努力压下了心底微弱的抗拒,宽了外袍,在沈弃身侧躺下来,替他把被子盖好又拍了拍:“睡吧,我看着你。”

沈弃抿唇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顺势靠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舒服地叹出一口气来。

他喜欢这种身体紧贴,体温交融的触感。

就是可惜衣裳有些碍事。

沈弃在没有被衣料包裹的颈窝处蹭了蹭,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

慕从云僵着身体,悄悄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慕从云便带着沈弃同金猊一道去晦星阁向师尊辞行,提出此行想带沈弃一起去。

他仔细考虑过,带上沈弃除了安全问题之外,其余也不是没有好处。

沈弃性子太孤僻,戒备心又强,现在只肯与他亲近,这样总归是不太好的。若是带着他出门走走看看,或许能让他有所改变。而且沈弃从前一直待在南槐镇,没有机会见识三千世界。如今一路行去,也能增长见识,于他修行也有助益。

慕从云将理由一桩桩都想好了,准备用来说服师尊。

但没想到谢辞风看了一眼沈弃,竟没有多说什么便同意了:“此行记得凡事以自身安危为重。”

慕从云和沈弃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才郑重应下。

听完嘱咐之后拜别,三人便往戮武峰去接江棂。

谢辞风看着逐渐走远的三人,目光落在慕从云和沈弃身上。肃容掐指算了半晌,仍是什么都未曾算出来。

星盘交汇,云遮雾罩,吉凶难定。

春风醉

前往戮武峰接了江棂后,四人便乘着傀儡马车出发了。

江棂的母亲看着马车哒哒走远,愁眉不展道:“父亲为什么不让我们一同去?”

虽然慕从云在玄陵年轻一辈的子弟当中颇有威望,修为也不错,可只他一人也难以照应三个师弟。更别说东疆毒门历来神秘奇诡,掌门百里鸩又是无上天境的高手,性情难以琢磨,万一对方有意刁难……

诸葛松也一脸担忧:“你以为我没想过?我与谢辞风那厮谈了数次,原是想请他亲自护送棂儿去毒门,就算百里鸩不肯卖这个人情借用‘洗罪’,以谢辞风的修为,我们二人联手先礼后兵,也不怕他不肯借。但他观了一夜天象,却神神叨叨说我们不宜插手,只肯派弟子前往。”

他虽然脾气急,但也不蠢。谢辞风不肯亲往,必是算到了什么。

“且先信他吧。”诸葛松叹了一口气:“这是棂儿自己的劫,能不能平安度过,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东疆毒门位于蜀州东南方位,从玄陵出发,需经东州,再渡过无相海,方能抵达蜀州。

傀儡马车比普通马车速度更快,他们昼夜赶路不停,在第三日夜间便抵达了无相渡口。

渡口夜间没有渡船,要等到清晨才能乘渡船过海。

慕从云寻了个宽阔地将马车停好,准备在此休整半夜。

金猊被憋了三日,第一个从马车上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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