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节
合璧宫是最西面的一座,有连璧、绮云、齐圣三殿,齐圣殿北据山阜,最为宏壮。
邵树德此时便坐在齐圣殿外,凭栏远眺。
上阳宫内的宫人已经转移到了神都苑内,储氏等人也很喜欢住在这里。神都苑整个已被划为赤水军、银鞍直的驻地,闲杂人等进不来,环境清幽,又远离紫薇城数十里,颇为清净。
“吾儿已济海。”邵树德突然说道。
储氏很聪慧,一听就明白了,立刻说道:“浮海艰险,大王子有此勇气,妾为大王贺。”
大王子当然就是邵嗣武了。他在三月中旬至沙门岛,稍事休整后北渡,至都里镇上岸,随从不过千余人罢了,勇气非凡,让邵树德很满意。
“我的种,能差么?”邵树德将储氏抱入怀中,笑道:“将来我们的孩子也是一般出色。”
储氏所生的老九今年两岁,长得肥嘟嘟的,煞是可爱,邵树德为其取名“行本”。
“殿下,今日朝会,可有所得?”张惠走了过来,问道。
她刚从花田回来,一脸细汗。
邵树德仔细看她的脸色,发现还不错。太医署那帮人确实是有水平的,开的药方很有效果,将张惠的身体调理得很好。
跟在张惠身后的两位妇人将一盘瓜果、一壶酒置于案上,然后受惊似的跑掉了。
她们都是没入掖庭的女子。
国朝宫人有几个来源,罪官、罪将妻女便是其一。一般官员犯了重罪后,或死,或流配远方,妻女没入掖庭局为奴,由宫教博士管理,学女工、种桑养蚕、做苦役等,上官婉儿母女便曾被没入掖庭。
“圣人还算有分寸,百官之中也未观察到什么刺头。或许他们暂时隐忍了,但无所谓,随他去吧。”邵树德说道。
“殿下,百官还得抓稳了。”张惠拈起一片瓜,塞到邵树德口中,道:“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却绰绰有余。殿下若想场面过得去,就得着意拉拢。另者,朝官之中或有遗才,若能任用,也能造福天下。”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邵树德抓起银酒壶,稍稍晃了晃。
张惠准备的,大概只有三分之一,显然不欲他多饮。
“过几日,我再安排一些官员至畿县看看。宰相朱朴,我看他心有热忱,有匡扶社稷,为黎民百姓造福之志。若能拉拢过来,也是一桩美事。”邵树德说道。
酒壶消失在了雪白的沟壑之中,储氏神色如常,换了个姿势,将头枕在邵树德胸前。
“妾听闻凝碧池畔有契丹酋豪在修亭台,殿下不妨挑一些献上,行俘馘之礼。圣人见了,应该也会满意,有中兴气象嘛。”张惠建议道。
凝碧池就在神都苑内,隋代曰海,国朝改名为凝碧池,其实就是一个湖泊湿地。池外开有十六条渠,又作十六院,每座院门皆临渠。十六渠中最有名的当属龙鳞渠,附近有龙鳞宫,当然此时已是一片废墟。
让官员们走走看看,以及行献俘之礼,其实都是造势的手段,在潜移默化之中,提高邵树德的形象。
“女诸葛此策甚妙。”邵树德大赞,右手一伸,将张惠也揽入怀中。
储氏、张氏二人面对着面,也不觉得尴尬。反正在甘汤院时什么尊严都没了,相互之间什么丑态没见过?
“殿下最好再获得几场大胜。”储氏突然说道:“古往今来,没什么比摧破敌军,执其君长问罪于前更让人服气的了。”
“正是。”邵树德将酒壶取出,微有温热,还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诸军陆续汇集徐泗,过些时日,我便亲至前线,会一会杨行密。”邵树德说道,旋又笑道:“不知义兄知道后,会不会趁火打劫。魏博那帮武夫,忍至今日,忍无可忍,怕是也要挑事。”
征行
天祐元年(900)三月二十五日,南风乍起,林涛阵阵。
鸟雀快活地飞来飞去,时而盘旋入林,时而冲天而起,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起伏连绵的山丘之上,一座座小院掩映在花红柳绿之中。
说真的,邵树德宁愿住在空气清新的神都苑内。这里环境太好了,长安都没这么大面积的森林,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骑马射猎,人生之畅快,莫过于此。
他伸出左手,一只硕大的金雕扑腾着翅膀,落在了皮套之上。
金雕锐利的目光落在花田之中,那里似乎躺着一具尸体,看那雪白娇嫩的皮肉,应该很好吃。
“尸体”身上罩着红色的襦裙,但皱巴巴地团在腰间,上下半身就那样赤裸地暴露在外面。脸上、胸口、腿间有许多草屑、灰尘,看起来似乎是在地上翻滚、磨擦造成的痕迹。
“尸体”趴了一会,然后默默起身,轻手轻脚整理破碎的衣裙。整理完毕后,又弯下腰来清理被压垮的花朵。裙摆已经没了大半,阳光洒落在后臀上,闪耀着夺目的白光。
邵树德静静欣赏了一会,大自然的瑰丽雄壮与女人的婉转柔媚,这两种美竟然不分轩轾。
张惠白了邵树德一眼,拿着衣裙过去给人换上,又将齐氏带回了殿内。
“此去徐泗,或能见着朱瑄、朱瑾兄弟。”邵树德一摇手臂,金雕振翅,冲天而起。
杨行密的军队是有明显短板的,最大问题就是骑兵力量薄弱。
骑兵不行,问题很大。最简单的,双方步兵阵列而战,如果夏军战败了,还可以让骑兵拼死反冲击,阻遏敌军的追杀,给后方争取收容整顿的时间。而如果淮军战败,直接被夏军步兵撵着屁股赶,最后就算能跑回去,甲胄、武器多半也扔得差不多了——为了轻身跑路。
所以他们的容错率低,不能出岔子。
多年以来,杨行密也在着力改善骑兵力量。毕竟隔壁的钱镠都能在杭州养马数万匹,老杨再不整顿骑兵,那就白活了。
他的牧场主要在昇州,那边较为荒凉,也有山岭,气候较为凉爽,利于养马。
骑兵人才倒是不太缺。像李神福、李涛、袁桢、刘存、柴再用等都是北人,当年跟随高骈南下的悍将。拓跋仁福、朱瑄、朱瑾带着残部过去后,又进一步充实这方面的力量,人才是不缺的。
制约点还是在战马的数量上面。
邵树德这次带银鞍直两千人南下,这都是步骑两便的人才,十分难得。另外,银枪、飞熊二军也已经先期开往汴州,领取物资,准备南下。
他带着这万余骑加入战场之后,可以说是改变平衡的力量。
而在离开之前,他先在花田里杀败了敌军,爽翻了天。
“殿下……”张惠看了眼浑身脏兮兮的齐氏,犹豫了下,道:“殿下手握数十万大军,万勿轻身冒险。胜败乃兵家常事,纵是败个几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贼人还没本事打到洛阳。切记,切记。”
“无妨。”邵树德笑道:“行密此贼,也就那样。治理地方有一套,就是打仗不太行。昔年他与孙儒战,胜败一线间而已。”
张惠幽幽叹了口气。
打败仗其实没什么,但她怕邵树德出事。已为邵公妇,生了孩子,又能住在宫殿里,锦衣玉食,她不想再流落四方,被人转来转去。
她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的容貌,以及先后服侍梁王、夏王的传奇经历,绝对不会被人放过的。武夫们就算只做个收藏,对外人夸耀,也会把她掳回家。
“殿下。”内侍王彦范在一旁探头探脑许久,见邵树德空了下来,一溜小跑过来,禀道:“王将军已率甲士两千,屯于合璧宫、笼烟门左近。一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