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节
说话间,两人便离了长夏商行,边走边聊。
赵敬说他们要去青州或登州乘船,康福听后脸都绿了。他没坐过海船,但黄河上风浪稍大一些他都晕,听闻海上风浪更大,那会是什么感受?
“听闻登州那边造了一种新海船,坐着比较平稳,船也快,应能少受些罪。”赵敬也有些担心。
他说的船确实是登州新出的。
邵圣要求制造的海船,如今已经从“海鲛”号迭代四次了,最新一款叫“海鲛丁”。
三桅帆船,排水量百余吨,使用一整根大木做龙骨,加密了船肋。整体使用软帆,帆缆系统非常复杂,在海船建造史上是第一次。
水手们从来没见过一艘船上居然需要这么多缆绳,几乎是以往的五六倍。航海时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调整帆桁,水手不断爬上爬下,即便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依然要爬上高高的桅杆收帆或瞭望。
简直就是折磨人!以往的传统硬帆船,水手可没这么多事要做。
不过这类船只进出港确实非常方便,只在少数情况下需要牵引帮助,机动灵活,平稳性好——相对而言,这种操控更加灵活的帆船在追逐鱼群时,效果极佳,“屯田”效果非常显著。
平海军使赵宗诲上表朝廷,请造此型船百艘,逐步替换旧有船只。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产能没这么大。而且这种船成本较高,光那么多帆布、缆绳和船肋材就要多不少开支。
在杭州钱氏的协助下,大量工匠北上,登州蓬莱镇、赤山浦两大造船机构已经开足马力,大造新船,钱粮如流水般花了出去。但即便他们再努力,明年也不可能形成规模,甚至后年也很难。
建极三年的跨海作战,注定只能继续使用旧船了。
学子
李谟跳下了满是残冰融雪的坑道内,仔细检查上下沿。
坑道很大,上圆下方,幽深得一眼望不到头。
坑底、侧壁以及顶部全是砖头,密密麻麻,厚实无比。尤其是底部,还用砖头错开砌了三层,做好了简单的防渗漏措施。
李谟举着火把继续往前,一段段查验。
墙壁上满是纵横交错的线条,有些就是李谟亲手画的,工匠们照着线条位置堆砌砖块。
坑道内寂静无比,只有沉闷的脚步声。
偶尔遇见几个夫子、工匠,也都恭敬地缩在一边。
营建士啊,几乎能决定他们生死的营建士——这一点不夸张,工程质量不合格,那就得返工,在这阴冷潮湿的地下,说不定干着干着就倒下了。
走了一段之后,猛地一亮。李谟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见已到一处检修口。
所谓的检修口,就是修建时预留的可供役徒下来清淤的口子。
李谟检查了下检修口附近的设施,然后继续往前,一丝不苟地查验坑道。
很显然,这是一个下水道。如今的洛阳,不但皇城、宫城有下水道,每个里坊也在陆陆续续修建下水道,以排放污水。
修建下水道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它在地下,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也无法给力主修建的邵圣增添光彩,但却是城市运转不可或缺的基础设施。
无论是生活污水,还是暴雨时节骤然增多的雨水,都可以通过下水道汇集起来,至城外沉淀池沉淀,再排入洛水。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甚至不下于宫城的修建。圣人在做决策时,一开始就招致了很多反对,因为这有滥用民力的嫌疑。
但经历过长安地下水污染的官员们,最终在邵圣的坚持下同意了,并且由工部主导,分段包干,每一段都要有科考录取的营建士出设计图纸,然后跟踪工程进度。
李谟负责的便是通利坊这一片。
这里居住着不少达官贵人,还地近集市,尤为重要,所以他不敢马虎,经常下井查看。
“干得不错。”足足检查了一个多时辰后,李谟顺着检修口爬了上去,对负责此段工程的新安县夫子们笑了笑,道:“待工部查验通过之后,你们便可回乡了。届时还有赏赐,一人领两斗粟、一匹毛布,以酬诸位劳苦。”
“谢朝廷赏赐。”统带夫子们的头头们纷纷拜谢。
“唉,都不容易。”李谟叹了口气,道:“工部来查验的时候,我可能已不在了。还有些首尾活计,你等好自为之吧,别偷工减料。”
“不会的,不会的。”众人纷纷应道。
同时也有些遗憾,这位营建士的背景,大伙已经打听清楚了,竟然是济阴郡公李延龄之孙。出身如此显赫,为人却还如此和气,一点架子都没有,让人非常感慨,对他的离去非常惋惜。
惋惜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好说话,更是因为有这么一尊大佛顶在这里,能帮他们免去很多不必要的刁难——李谟是李延龄次子李信的第二个儿子,虽说是庶出中的庶出,但到底能在济阴郡公面前说得上话,影响力绝对不能低估的。
李谟离开工地之后,径直回了家。
家宅并不大,也没什么多余的人,只不过三两仆婢罢了,这几日便要遣散。
这套位于尚善坊的宅子,他已经交托给好友,让他寻个好租客租出去。至于他本人,确实要走了,时间就在明年二月,目的地是安东府。
安东府非常缺人才,各行各业的都缺。像他们这类营建士,更是缺得厉害,因为安东府百废待兴,城池、陂池、沟渠、桥梁、房屋、码头等等,项目多得不得了,积蓄专(土)业(木)人(老)才(哥)。
老实说,李谟并不太愿意去那个鬼地方。
虽然很多人都在吹安东府土地好,攥一把都能流油,胡乱撒点种子都能有不错的收成。但李谟知道那都是胡扯,安东府六县,也就旅顺有点模样,但比起中原州县还是差了老大一截。他这种营建士去了那边,也是要啥没啥,更别说普通人了。
但形势逼人,不去不行啊。
他都被赶到这个小宅院来住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母亲病逝之后,这日子是真的一落千丈,能读完国子监,考取营建士,都是阿翁关照,外加自己确有几分才学。
罢了,去投杜光乂算逑!李谟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封祖父李延龄的亲笔介绍信,叹了口气。家里能帮的,仅止于此了。往后的路,只能靠自己来走。
“不能泄气。”李谟将信收好。多少人想要这种推荐信还没门路呢,他虽是李家二房庶出,依然超过了绝大多数人。有此优势,若还干不出点人样来,情何以堪?
隔壁院子内响起了一阵笑声,不一会儿,便有人来请李谟一起赴宴,李谟含笑着婉拒了。他与邻居不是很熟,也不太愿意凑这些热闹,不过却不介意攀谈几句。
“张君乃泉州人?”李谟有些惊讶,居然是威武军节度使王氏治下的士子。
“泉州晋江县的。”张生说道:“小地方,不值一提。”
李谟笑了,道:“走遍千山万水,张君阅历之丰,远超我等,实在佩服。”
“地方不靖,山贼江匪甚多,这可不是什么好经历。”张生苦笑道。
“此番来洛阳,是为了明岁科考?”李谟问道。
“正是。”张生答道。
“考哪科?”
“本来踌躇满志,想高中进士的。”张生叹道:“但与同辈一交流,发现我的才学太差了。今年试着考一次,若不成,便考明经碰碰运气了。”
“张君何如此气馁?”李谟劝道:“多走走,多看看,多学学,总能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