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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吴子裳仍旧站着,赵睦提提衣摆坐下,执筷吃菜,淡淡道:“有个问题,想问你已久。”
吴子裳已挪步过来,在赵睦对面敛袖坐下,身上大氅未解:“什么呀?”
“为何自我回来参加会试起,就未曾听见过你唤‘哥哥’?”
有句话叫“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对于赵睦突如其来的问题,吴子裳脑子确实空白片刻,待反应过来,千言万语涌上喉头,又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自幼跟在赵睦身后喊哥哥长哥哥短,小跟屁虫般,稍微长几岁后缘何不肯再唤哥哥?
吴子裳视线从桌面几样菜上挨个看过去,朱唇轻启再轻抿,几番不成。
“……很难讲?”赵睦心里生出种不太好的预感,阿裳即将出口之言,许是她目前甚至此后都无法承受之重,遂故作轻松打断:“那不说也罢。”
而正是赵睦短短几句话时间里,吴子裳组织好语言,道:“没什么难讲不难讲,方才犹豫,不过是怕贸然提起些旧事,会引你伤心,大年节上,宜喜不宜伤。”
“不妨事,隻管说来便是。”赵睦夹碗里扁食吃,似注意力都放在吃食上头,此刻与吴子裳对话纯属闲聊。
吃的这个扁食是莲藕肉馅,吃起来沙沙有嚼劲,味道不错,再吃一个,竟又是白菜肉馅,接连三四个下肚,发现碗里扁食数量不多,然馅料皆不同。
在赵睦沙沙咀嚼口中干萝卜肉馅扁食时,吴子裳结束短暂沉默,裹紧身上大氅道:“自认识贺家姐姐,我慢慢意识到,哥哥原来非我一人的哥哥,起初有些吃味,也有些嫉妒,后来哥哥南下,如纯远嫁,我年岁渐长,发觉自己受不了如此离别,便不愿再唤哥哥,”
说到这里,她半低下头去,重复着曾经说过的话:“我的哥哥,在我八岁那年同我走散了……如是而已。”
有些话藏得很深很深,不可被他人窥探去毫末,现今情绪上最大程度表达今日已到达极点,而今而后去,再不会泄露一星半点。
与聪明人说话最省事,赵睦问沉默片刻,道:“听说你此前同翁桂争执口角,扬言要嫁我。”
“那不是话赶话么。”吴子裳否认,两手藏在大氅下,紧紧捏起,故意装出几分蛮不讲理模样。
“明白,气话,”赵睦放下筷,面前饭菜食之无味,眼睛看向对面来,神色似漫不经心:“启文不久前还问过我,为何不把你留家里,非要嫁出去。”
“……”吴子裳思忖须臾,道:“为了你与叔父能在朝堂上站得更稳。”
“胡说八道,”赵睦笑了下,短短瞬息,笑里几多复杂:“谁给你说这些?”
“这还用说么,大堂姐嫁谢家谢斛大姐夫,如纯嫁去她舅父老家,再说句不敬之言,甚至是当初贺家与你定亲,不都是世家大族间的利益交换和互相帮扶?”
赵娥嫁谢家,明面上看是亲上加亲,实则是两家势力的密切合作;阿裳好友如纯嫁她舅父老家堂侄,其实不过是看中对方能对汴都姜家提供钱财支持……
桩桩事实摆放在眼前,不由得吴子裳不去想自己婚姻里牵扯的利益纠葛。
“你想错了,阿裳,”赵睦平静道:“父亲不会以牺牲你去换取利益。”
不会,也不敢。
“那我也不会死乞白赖嫁给你。”吴子裳别开脸,笃定道:“不会。”
赵睦重新执筷,想趁热吃些东西填饱肚子,又觉得没有半点胃口,无波无澜道:“原来这么讨厌我呢。”
“我从没讨厌过你,”吴子裳道:“我只是,不会去和一位已经不在的人争高低。”
赵睦笑起来,笑得放下筷,笑得眉眼弯,笑得肩膀微颤,衝淡心中涩酸,“臭丫头,可放心吧,我也不是半点眼光没有,要娶个屁大点的小妮子玩过家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这局来比比谁嘴硬。
58、
经济发展到能使得国家朝廷拥有足够底气后,收復失地维护主权的战争自然而然随之而来,就像一个人,以前贫困交加饿得走不稳路,总是被人欺负,待有能力天天吃饱饭后,谁再欺负他他便会还击,甚至还会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统统再夺回来。
收復失地也好戍守领土也罢,西南仍旧时常与庸芦三孙子发生武装衝突,九边却数祁东最热闹,熙宁二十一年,二十啷当岁的谢岍在西北打出场惊天动地的博斤格达阻击战,风头甚至盖过她哥谢斛与十八部主力的决斗战役。
博斤格达阻击战结束后,祁东大地宣布正式收復,同年,开平侯世子赵睦加冠,取字长源。
后世看这年,称之为转折年,是岁,谢岍一战成名,赵睦及冠成年,贺氏魁首发动事变不成,败。
关于贺氏突如其来的事变,这是谁也不曾料想到,事后细想,总觉疑点重重,然而已经盖棺定论,败者为寇,谁也不敢多说。
《周史》记载,熙宁二十一年,日荼河起狼烟,惨烈,然祁东复,帝大赦,粮税免三载,普天同庆,中书门下平章事贺晏知府中现祥瑞,邀帝往,驾至大明门,三衙侍卫步军都虞候禹成文杀侍卫步军指挥使林登辉而至御前告密,揭发贺晏知内外联合三衙三营设计谋反。
使人密探,回报宰执府内甲光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