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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干武帝的目光顺着裂纹从蛛网的中心看向四周,说来也怪,裂纹虽呈现蛛网状,但是所有的蛛丝竟都归向一处,“东面?”
“是。”松衡言尽于此,而干武帝已经明了。
“你是指太子?”
“贫道只是向陛下传达天意示警。”
天子受命于天,干武帝能在先帝诸子中以嫡长身份最终登基,他觉得这是天授皇权,否则为何他是嫡长,而非旁人,也因此,干武帝格外信奉神明。松衡白日里为他带来的龟甲对他的衝击不可谓不大,以至于夜半子时,他还在御榻上辗转反侧,思考天意。
难道刘遂真的不忠不孝,真的暗通荥阳勾结图勒?
是了,刘遂的生母,他的皇后王氏是孝安皇后母族的族女,先帝也就是他的父皇定下他与孝安皇后母族的联姻,就是希望在他登基后,孝安、荥阳一脉的荣华能够保全,如此说来,荥阳算是刘遂的“自己人”,荥阳私通图勒,十有八九与刘遂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处,干武帝怒而从榻上起身,他甚至等不及天明,他现在就要召见廷尉,然而他方起身,就隐隐瞧见殿中有人影一闪而过。
“你是何人!”干武帝眯了眯双眼,大声叫住对方,却见那道身影猛地一僵,迅速从殿中消失。
干武帝今夜心烦,故而没有令宫人在殿中值夜,却不曾想被人钻了空子!
“来人!有刺客!”干武帝又惊又急地朝殿外吼道,“快来来人!来人!”
一晃眼的功夫,守在殿外的宫人与羽林卫尽皆入殿。
在殿外轮值的范常侍慌慌张张跑进来,“陛下,怎么了陛下?”
干武帝披衣站在榻边四下审视,殿中并不像来过人的样子,难道是他眼花了?
正想说没什么,忽然范常侍惊叫了一声,“陛下小心,仔细地上的碎片!”又吩咐身旁的宫人,“还不赶紧将碎片收拾了去!”随后变出一张笑脸,“陛下想用茶,唤奴婢们就是。”
干武帝皱眉看向地上的碎片,他何时起身倒过茶水了?地上怎么会有碎片?
榻边的地上铺了一层绒毯,用来防止守夜的宫人碰到地面发出动静惊扰了帝梦,也是因为这层绒毯,干武帝根本没有听见茶盏落地的声音。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什么,“住手!”
“陛下?”范常侍不解地问,“陛下要留下这碎片?”
“去请太医,”干武帝吩咐道。
宣太医的片刻功夫,宣政殿这边的动静早就传遍了六宫,王皇后最先来到宣政殿,而后是梁夫人,但二人都没能够进得了殿。
“陛下究竟出了何事?”王皇后焦急地问,“连孤都不能进殿?”
守殿的羽林卫请罪道,“陛下吩咐,无诏不得入殿,请皇后殿下恕罪。”
“皇后殿下就别为难他了,他也是奉命行事。”梁夫人打了个哈欠,站在一侧劝道,“殿下还是同妾在一处等着吧,陛下想见,自会命人传召的。”
此刻宣政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干武帝披了外袍坐在榻沿,由太医为他诊脉。
原本干武帝没有诊脉的打算,他只是因破碎的茶盏而疑心有人给他下毒,所以召太医前来验毒,谁知竟然真的从茶盏的碎片中验出了剧毒,范常侍担忧此毒会被吸入,故而请太医再为干武帝诊脉。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太医未曾开口说过话,反倒是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的汗越来越明显。
“说!朕要你实话实说!”干武帝脸色铁青,心中已有所感,“一个字都不许隐瞒,否则朕以欺君之罪夷你三族!”
太医战战兢兢地嗑在榻边的绒毯上,绒毯发出一声闷响,“陛下,臣,臣……”
干武帝打了手势,“太医和范常侍留下,其余人都下去。”
殿中隻余下两人,干武帝断断续续咳了两声,说道,“你可以说了,朕恕你无罪,君无戏言。”
太医勉强能找回自己的声音,“回禀陛下,臣……臣为陛下诊脉,发现……发现陛下似有中毒之象!”
范常侍及时捂住自己的口鼻,才没有发出惊骇的声音。
“你确定吗?”干武帝问。
“臣,臣才疏学浅,陛下可令太医会诊。”太医提议道。
干武帝挥了挥手,帝王急诏,不敢不来,不多时,宣政殿中就聚集了今夜所有当值的太医。
所有的太医诊脉的结果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干武帝中毒了,且是一种慢性的毒,已经进入肌理,只怕服毒已有多时。
天子中毒,非同小可,按理应当急诏廷尉入宫审查此事,但是干武帝没有这样做,他软硬兼施,迫使太医对今晚之事缄口不言,而后便让人退出了宣政殿。
如今殿中只剩下干武帝和范常侍二人了。
干武帝看向身边这个恭敬地服侍了他三十多年,也陪了他三十多年的宫中老人,“你说,会是谁给朕下毒呢?是太子、荥阳王,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没有证据的事,范常侍岂敢妄加揣测,但皇帝的话他不能不回答,只能折中委婉道,“奴婢不知,只是奴婢觉得奇怪,太医们说陛下服毒日久,可陛下的饮食皆经过严苛的试毒,下毒之人怎么会有机会?”
“难道下毒一定要经过饮食吗?”经过最初的盛怒,干武帝已经变得异常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