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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嗤笑一声:“得那女魔头赏识有什么好的,孔兄莫不是忘了,当年马踏江湖,她可是帮凶。她还敢去武林大会,不怕被人追着杀?”
孔立书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即接话。
一旁从头到尾没敢出声的肖昂忽然气愤道:“公子说的对,师兄咱们再被人瞧不起,也不能向那女魔头低头,若是如此,与那些背信弃义之辈又有何异!”
孔立书尚未开口,却听一个带着温怒的女子嗓音道:“住口!”
肖昂愣愣看着师姐江秋却,乖乖闭上了嘴。
李长安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哟呵,这姑娘怎么比她还生气?
江老先生又不得不出面打圆场,呵呵笑道:“让公子见笑了,老夫这几个徒儿虽年轻气盛,立书所言却有几分道理,也是难得遇上公子这般义气相投的人,绝无旁的心思。”
见李长安无甚表态,老先生顺着话继续往下道:“说起此人,年轻小辈真正知晓的没几人,如今韩高之独坐鳌头与一甲子前的江湖何其相似,可世人隻记得屠魔崖的惨烈,却不记当年青衫仗剑的侠骨。人人都说那人反骨难消,可曾试想,换做旁人,当今天下可能如这般太平?朝野之外不谈庙堂,可谁人又能真正置身事外?在野也好,在朝也罢,逍遥自在不过是说给旁人听的,求存求己何来独善其身。不瞒公子,老夫年少时便想去看看那塞外风光,看看那女子曾一剑斩千骑的绝世风采。”
说到此处,老先生捋了捋长须,笑着感慨:“金戈铁马,仗剑江湖,哪个男儿不曾憧憬,却偏偏都叫那一人独占,要老夫说啊,若当真不服气,便做出点模样来,叫那人也睁大眼好好瞧瞧,如今的江湖是何等凌云意气。”
孔立书满脸赧颜,说不出话来。
肖昂也不知听明白了几分,没好意思抬头。
听旁人点评自己,李长安正酝酿着措辞,就听江秋却幽幽道了一句:“老先生所言不失偏颇,却忘了一点,天下人都说她是个疯子,是个傻子,但她也只是一个女子罢了,一个背负骂名,却替天下人镇守国门的女子。”
李长安愣了,不自觉看向那一语惊人的年轻女子。
一直讳莫如深的老先生长叹一声,终于说出了那人的名字,“如今老夫也只能说说罢了,谁人不曾少年,都想去做那公卿名臣,去做那江湖豪侠,可你们记住,哪怕一生平凡,也莫做那李长安啊。”
老先生这话好似说给所有人听,眼睛却是看着江秋却。
女子别过头,眼眸微颤,耳边听见那年轻公子嗓音透着一丝悲凉道:“老先生所言极是,做谁都好,就是莫做那李长安。”
后来,北契大军叩关南下时,有一句话悄然流传开来,人人尽知。
庙堂莫做闻溪道,江湖不慕李长安。
那葫芦酒李长安没喝上两口就觉着腹中又一阵翻江倒海,于是借故回了客房。临走前,江秋却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李长安难受的天旋地转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躺在床榻上随着波涛轻微摇晃,要死不活了半宿,李长安才算勉强迷糊了一会儿。
小窗外天色刚灰蒙,李长安睁开眼坐起身盘膝调息,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除却轻微的不适已没有刚上船时的剧烈反应。
晌午时分,渡子又来送饭菜,别看人长的粗糙,心思堪比女子般细腻。先前李长安要了粗盐姜片,渡子就记在了心上,知道准是晕船,所以这回送来的饭菜格外清淡。渡子这番苦心总算没白费,又碰上李长安“大病初愈”,心情一好就赏了一块碎银子。
填饱肚子,李长安倚在窗边看江水,今日依旧艳阳高照,耳畔浪涛声伴着徐徐江风难得惬意。甲板是不愿去了,当初借刀不过一时兴起,隻为掩人耳目,也没多想会惹来这么多麻烦。回想起昨夜那一幕,李长安不觉失笑,也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好似心肠软了许多,若放在以前如孔立书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读书人早扔进江里喂鱼去了,哪还有耐性多半句废话。还有那个姓江的年轻女子,若遇见的是以前的她,估摸也就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背负骂名,也要替天下人镇守国门?
她李长安又不是圣人,没那么高尚,只是北雍有燕家,有李相宜,有玉龙瑶,还有那些曾跪在李宅门前的老卒。她守的不是国门,是家门。至于天下人乃至后世如何评说,她都不在乎,且乐身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但有一点她要让世人都知晓,北府军五万英魂,不曾愧对这座锦绣江山。
收回思绪,李长安坐回床沿边,看着横在双膝上的凤霞刀,琢磨着怎么伪装一下,至少莫让人一眼就瞧出了端倪,否则到时候去了龙泉山庄,其他麻烦事小,那位南女侠找上门来算帐就麻烦了。
李长安正盘算着,就听门外有人敲门,接着便响起一个女子的嗓音:“常公子,可在房中?”
李长安起身开门,外头站着眉眼如画的江秋却。
女子是典型的江南闺秀,样貌气韵都有小家碧玉的婉约,穿衣打扮却干净利落,手执三尺青峰平添了几分江湖女子独有的英气。这样的女子,只要肯用些手段,身后就不缺死心塌地的狂蜂浪蝶。